“自己人”这三个字带来的激动与沸腾,如同强心剂,让疲惫不堪的队伍硬生生又挤出几分力气,向着东南方向的沼泽地艰难跋涉。然而,这份血脉相连的暖意,并未能驱散笼罩在头顶的战争阴云。身后的枪炮声如同跗骨之蛆,时远时近,提醒着所有人,死亡依旧在步步紧逼。
部队终于抵达了那片地图上标注的沼泽边缘。空气中弥漫着植物腐烂的甜腥气息和甲烷的微臭,浑浊的水面泛着诡异的泡沫,茂密的水生植物盘根错节,一眼望去,无边无际,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绿色巨口。
“就是这里了,”岩肯指着前方,脸色凝重,“‘魔鬼沼泽’,进去容易,出来难。要踩着水下的草墩子走,一步错,就可能陷进去。”
林晓和孙立人等人站在沼泽边缘,面色同样严肃。这是目前唯一已知的可能避开日军主力的路径,但风险同样巨大。
“工兵前出探路!用长杆试探,标记安全路线!”林晓下令。李四禄立刻带着一队工兵,拿着削尖的长竹竿,小心翼翼地踏入齐膝深的泥水中,每一步都试探良久,然后在相对坚实的水下草墩或硬地上用树枝做出标记。
趁着工兵探路、部队短暂休整的间隙,孙立人将林晓、廖耀湘、戴安澜等主要军官召集到一处稍微干燥的土丘后。他摊开那份缴获的、染血的地图,又结合了自己师部掌握的零星情报,眉头紧锁,开始同步更全面的战场信息。
“林旅长,诸位,”孙立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连日苦战的疲惫,却依旧保持着清晰的条理,“我们虽然暂时跳出了仁安羌东北角的包围圈,但整个仁安羌地区的局势,已经危如累卵。”
他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仁安羌油田的核心区域,那里被用蓝色和红色箭头密密麻麻地包围着。
“日军第33师团主力,包括其步兵第213联队、214联队及配属的炮兵、工兵部队,已经完成了对仁安羌的合围。他们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一口吃掉被困在里面的部队。”
林晓目光紧盯着地图,他知道重点来了。之前他们只知道有友军被围,但具体情况并不清晰。
“孙师长,被困的部队,具体是哪一部分?兵力还有多少?”
孙立人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让所有知情者都感到沉重和屈辱的名字:
“主要是英缅军第一师,还有配属给他们的英军第七装甲旅一部。”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更加刺耳的数字,“总兵力,约七千余人。”
七千余人!这个数字让李四禄倒吸一口凉气,连廖耀湘和戴安澜的脸色也更加难看。他们自己一个师苦战多日,伤亡惨重,深知日军一个师团的战斗力有多强悍。七千多装备虽好但士气低迷、被围困的英军,面对如狼似虎的日军第33师团,结局几乎可以预见。
“英国人……”戴安澜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后面的话虽未出口,但那股愤懑之情溢于言表。远征军入缅作战,某种程度上就是被英军拖累,如今他们自己深陷重围,却还要牵动本就兵力不足的远征军前来救援。
孙立人看了戴安澜一眼,示意他稍安勿躁,继续对林晓说道:“我部此前接到的命令,正是不惜代价,击破日军包围圈,解救被围英军。我们在仁安羌东北角血战数日,一度撕开缺口,但日军增援迅速,反击猛烈,我部自身也陷入重围,若非贵部及时出现……”他摇了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也就是说,”林晓梳理着信息,目光锐利,“仁安羌的核心危局,在于这七千英军。日军第33师团的目标是他们。我们之前击溃的穿插联队,以及现在紧追不舍的日军,其最终目的,都是为了确保能吃掉仁安羌这块肥肉,同时打掉任何可能的援军?”
“正是如此!”廖耀湘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道,“日军这是‘围点打援’与‘中心开花’并用。仁安羌的英军是‘点’,我们这些援军就是他们意图打掉的‘援’。如今我们虽侥幸破围而出,但仁安羌的英军,恐怕已是瓮中之鳖,弹药、水源恐怕都支撑不了多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