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份沉重得几乎令人窒息的阵亡名单,被玛丽小心地收进了吧台下方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锁芯合拢的轻微“咔嗒”声,仿佛也为两人之间沉重的话题暂时画上了一个休止符。酒吧里恢复了沉寂,只有留声机里沙哑的爵士乐还在不知疲倦地旋转,吟唱着战前无忧无虑的时光,此刻听来却充满了反讽的忧伤。
“抱歉,”玛丽揉了揉眉心,疲惫之色难以掩饰,“我不该在这个时候,给您看那个……”
“不,我应该看。”林晓打断了她,声音低沉,“胜利不能遗忘代价。我们都需要记住。”
又是一阵沉默。外面的喧嚣似乎也渐渐平息了些,巴黎在经历了极致的狂喜之后,正慢慢陷入一种疲惫而安宁的夜晚。战争的阴影暂时退却,和平的幻象如此珍贵,却又如此脆弱。
“楼上有房间,”玛丽忽然抬起头,看着林晓,眼神复杂,声音很轻,“虽然简陋,但还算干净。如果你……不想回军营的话。现在外面恐怕也找不到像样的住处。”
这个邀请背后的意味,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缅甸丛林里生死相依的战友情,也不是纯粹的主客之道。这是在战争的缝隙里,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本能地寻求短暂的慰藉与温暖,对抗那无处不在的孤独与死亡的寒冷。
林晓看着玛丽眼中那份深藏的疲惫、脆弱,以及一丝小心翼翼的期待。他想起在缅甸那个雨夜,她为伤员手术时坚定的侧脸;想起在地窖密会时她传递情报的果决;也想起刚才她面对名单时颤抖的手指。这是一个在战争中失去太多,却依然在努力支撑的女人。
他没有回答,只是缓缓站起了身。
玛丽明白了。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默默熄灭了酒吧前厅大部分的灯,只留下一盏壁灯散发着昏暗的光晕。然后,她拿起吧台上那瓶还剩一半的卡尔瓦多斯和两个杯子,转身走向后面狭窄的楼梯。林晓向张三微微点头示意,张三无声地退到了门外阴影处,如同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塑。
楼上的房间果然如玛丽所说,简陋但整洁。一间小小的卧室,一张铁架床,一个旧衣柜,一张书桌上堆放着一些医学书籍和纸张。窗户开着,夜风带着巴黎初秋的微凉和远处依稀可辨的、不知是庆祝还是警报的声响飘进来。月光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清冷的光痕。
玛丽将酒和杯子放在桌上,背对着林晓,似乎有些无措。战争的磨砺让她可以冷静面对枪口和阴谋,但此刻,在这间象征着平凡生活的小屋里,她却显得有些笨拙。
林晓走到窗边,望着外面巴黎沉睡中的轮廓。一些街区还残留着战斗的痕迹,断壁残垣在月光下如同黑色的剪影。更远处,塞纳河无声地流淌,河面上或许还漂浮着未及清理的战争残骸。这就是他们奋战夺回的城市,美丽与创伤并存。
“有时候,我会想,”玛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很轻,“如果战争从未发生,或者早一点结束,杰拉尔他们是不是就能坐在楼下的酒吧里,像战前一样,讨论着蹩脚的诗歌和永远不够花的薪水?索菲是不是还能在索邦大学听课,抱怨教授的严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迷惘的痛楚。
林晓转过身,看着她倚在桌边的身影,月光勾勒出她消瘦的轮廓。“历史没有如果,玛丽。”他走近几步,“我们能做的,就是让活着的人,不再经历同样的噩梦。让杰拉尔和索菲的牺牲,变得有意义。”
玛丽抬起头,眼中映着月光和窗外的微光。“有意义吗?”她低声问,更像是在问自己,“我有时半夜醒来,会怀疑这一切。那么多的死亡,真的能换来一个更好的世界吗?还是只是新一轮悲剧的开始?”
这个问题,林晓也无法给出确切的答案。即使拥有超越时代的视野,他也不敢断言未来的和平是否牢固。他只能走到她面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有些冰凉的手。
“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林晓坦诚地说,目光直视着她,“但我知道,如果我们现在放弃,那所有的牺牲就真的白费了。总得有人相信,并且为之奋斗,哪怕只是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