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云裳轻轻地整理了一下衣衫,正准备起身告辞。
恰在此时,赵文博再次起身,朗声道:“酒意正浓,岂可无诗?诸位,不若以眼前佳人,或这中秋余韵为题,各展才思,如何?”
他这一提议,满堂附和,顿时将楚云裳的去路堵住。
她僵在原地,深吸一口气,终究还是缓缓坐了回去,只是脸色愈发苍白,指尖紧紧攥住了衣袖。
林慕白率先吟了一首五言,空灵淡远,以月喻人,赢得满堂喝彩。
苏明远即兴一首七绝,风流蕴藉,将众花魁比作百花,引得几位姑娘掩嘴轻笑。
谢青麟亦不甘示弱,诗词锦绣,虽带着郁气,文采却无可指摘。
轮到钱玉城时,他憋了半晌,胖脸通红,终于高声念道:
“天上月亮圆又圆,就像一个大玉盘!”
“美人坐在云鹤间,好像仙女下了凡!”
满堂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难以抑制的哄笑。
钱玉城站在那里,手足无措,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钱兄,你这诗……倒是返璞归真啊!”孙彦摇着扇子,语带讥讽。
“确是如此。”
陆恒清朗的声音响起,压过了众人的嗤笑。
他站起身,走到无地自容的钱玉城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众人道,“钱兄此诗,质朴率真,颇有古风民歌之韵,只是词句稍显直白,若稍加润色,意境便大不相同。”
他不等众人反应,便从容吟道:
“皎皎空中孤月轮,清辉疑似玉盘新。”
“仙姝偶谪云鹤阁,不染凡间半点尘。”
诗成,满室寂然。
方才的哄笑戛然而止。
依旧是月亮、玉盘、仙女,经他妙手一点,俗气尽褪,雅致顿生。
“化俗为雅,点铁成金!陆兄大才!”苏明远率先抚掌赞叹。
“确是好诗,钱兄原来也是深藏不露,有此慧根!”旁人纷纷附和,语气已然不同。
钱玉城愣愣地看着陆恒,巨大的惊喜和感激让他声音都有些发颤,一把抓住陆恒的胳膊:“陆兄!潇湘子兄!你…你真是我钱玉城的知音!够朋友!”
陆恒淡然一笑,并未多言,只道:“钱兄性情率真,陆某佩服。”
他抬眼,目光似是不经意地扫过楚云裳的方向。
她却早已偏过头,只留给他一个冰冷僵硬的侧影,周遭的一切赞叹,都与她毫无干系。
唯有那紧紧攥着的手,泄露了心底并非波澜不惊。
宴席依旧喧闹,丝竹再起,觥筹交错。
但在那一片浮华之下,某些心结,却如同沉入湖底的顽石,悄无声息,却沉重地存在着。
宴席终散,人声渐歇。
楚云裳自始至终未再发一言,甚至在赵文博宣布散席时,第一个起身,由司琴扶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揽月轩。
那月白色的背影决绝而清冷,融入廊道昏暗的光影里。
陆恒站在喧闹过后略显空荡的轩内,望着她消失的方向,心中像是被挖空了一块,泛着淡淡的涩意。
他终究没有挪动脚步去追。
追上了又能如何?
在她认定他三心二意、将定情信物转赠他人的前提下,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徒增争吵与难堪。
张清辞这一手,当真狠辣,精准地切中了他与楚云裳之间最脆弱的一环。
他兴致索然,只觉得方才饮下的美酒,此刻都化作了满腹苦涩。
刚走出包厢,便听到一阵喧哗。
只见李醉已是酩酊大醉,半个身子靠在书童李漓身上,另一只手却指着面色铁青的卫道陵,口齿不清地嚷嚷:“卫…卫老道!你…你整日之乎者也,圣人长圣人短,嗝…可知圣人亦要饮酒食肉?似你这般古板刻薄,活着有何趣味?不如…不如陪我醉死在这云鹤间,倒也痛快!哈哈…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