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7月20日,下午四点,太阳像烧化的铜汁,从天空直接浇到十字街口。
周大年出现了——
上身:漂白的确良短袖衬衫,领口磨得发黄,第三颗纽扣错位,扯出一条斜褶,像旧地图上干涸的河床;
下身:藏青涤纶长裤,裤线早没了,膝盖鼓出两只“鹅头”,一走一颤;
脚:黑色塑料凉鞋,鞋带断过,用火烫粘,接口处鼓出黑瘤;
手:一只旧式人造革公文包,边角烂成流苏,铝制包扣却擦得锃亮,像唯一没熄灭的野心。
他一路走,一路把公文包抱在胸前,像抱着一枚盾牌,又像抱着一颗随时会炸的自制炸弹。
凉茶摊前,陆超群刚把铜秤砣挂好,准备收市。
人群尚未散尽,空气中残留着肥婶被拆台后的苦臭味,像一锅打翻的凉茶渣。
周大年径直穿过人缝,肩膀撞得旁人东倒西歪,却没人敢吭声——他脸上挂着笑,眼角却吊着两枚狠毒的钩。
“陆老板,听说你到处讲我卖假药?”
声音不高,带着金属沙砾,像钝刀刮铜皮。
陆超群抬头,手底下意识按住秤砣:“真假不在我嘴,在药检所公章。”
周大年“哧”地一笑,露出几颗烟熏黄的牙,从公文包里抽出一张对折的A4纸,“啪”地拍在案板上。
纸是旧纸,1990年县卫生局便笺,抬头红字:
“凉茶成分质疑函”
编号【1990】卫便字第17号
下方盖着卫生局大圆章,朱砂油日久褪色,却更显阴森,像一块淤血。
二
函件内容被周大年故意高声朗读:
“……陆氏凉茶摊所售‘传统夏枯草凉茶’,成分标识不清,疑似含不明植物根茎,建议抽检……如确含肾毒性成分,将责令停售并处罚。”
末尾签名:周大年(群众监督员)。
围观人群瞬间炸锅:
“哟,原来陆凉茶也被举报过!”
“狗咬狗,一嘴毛!”
陆超群眉心一跳,他认出这函——
两年前确有卫生科的人来问过话,当时夏枯草缺货,他在茶里加过少量钩藤,已整改,也交了罚款,没想到原件被周大年翻出来,攒到今天当手雷。
周大年趁势加码,又从包里摸出一只透明塑封袋,里头是一撮暗褐色植物渣。
“看见没?这就是当年从你茶桶底捞的‘钩藤’!药典写明,钩藤含吲哚类生物碱,大剂量伤肾!你天天给老头老太灌,不是假药是什么?”
他转头冲人群吼:“我卖药,好歹有批文!他卖茶,全靠一张嘴!你们信谁?”
几句煽动,风向顿时乱:
“是啊,我天天喝他凉茶,最近夜尿多……”
“怪不得,我腰疼!”
人群像被掀翻的蜂箱,嗡嗡乱飞,却找不到真正的敌人。
陆超群深吸一口气,把铜秤砣往案板正中一放,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好,既然说伤肾,今天当众测!真伤假伤,用数据说话!”
他现场支起酒精炉,铝锅注水,从自家茶桶舀出凉茶原液,又从周大年袋里捏了一撮“钩藤渣”撒进去,煮沸,过滤,取汁。
接着,像变戏法似的从台下牵出一只灰兔——
老郑家养的,专门给孙子做实验用,耳标编号“CT-3”。
兔耳静脉插管,先测基础血肌酐:128 μmol/L(正常)。
再灌服50ml“钩藤浓缩凉茶”。
一小时后,兔耳抽血,肌酐升到185 μmol/L;
同时,兔尿量锐减,膀胱软塌。
陆超群举着试管,在阳光下晃:“看见没?肾损指标,肉眼可见!”
三
人群大骇。
周大年冷笑:“自己打自己脸,痛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