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寒风刺骨。清风社的临时据点并非什么隐秘的山寨,而是西城边缘一处早已废弃、规模颇大的破旧粮仓。巨大的仓廪在战火中塌了半边,剩下的部分也被烟熏得漆黑,但内部空间广阔,结构复杂,易于藏匿和转移。
当璟言跟随苍狼等人,押送着十辆沉甸甸的粮车,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回到这里时,粮仓深处摇曳的火光下,早已有数十人等候在此。这些人男女老幼皆有,大多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眼中交织着期盼、恐惧以及一丝看到粮车后的微弱光芒。他们是依附于清风社生存的流民和部分成员的家属。
粮仓中央,一堆篝火噼啪作响,跳动的火焰映照着一个负手而立的中年男子。
此人约莫四十上下年纪,面容清癯,下颌留着三缕长须,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文士长衫,虽身处破败粮仓,却自有几分渊渟岳峙的气度。他目光平和,但仔细看去,那平和之下却隐藏着洞察世事的锐利与历经风霜的沉静。他便是清风社的社长,顾清风。
“社长,幸不辱命!”苍狼上前一步,抱拳沉声汇报,简要说明了伏击经过,尤其重点提到了璟言破障打开缺口的关键作用。
顾清风的目光越过苍狼,落在璟言身上。他的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力量,在璟言脸上、身上那未干的血迹和手中那奇特的工兵铲上停留片刻,微微颔首,露出一丝赞许的笑容:“璟小兄弟,少年英雄,胆识过人,此番多亏你了。”
他的声音温润,不疾不徐,让人如沐春风,与苍狼的冷硬截然不同。
“顾社长过誉,分内之事。”璟言抱拳回礼,不卑不亢。他能感觉到,这位顾社长,比苍狼更难对付,其城府深不可测。
很快,粮车被清点完毕。十车都是颗粒饱满的粟米,在这围城之时,堪称一笔巨大的财富。所有清风社成员,包括那些围观的流民,眼中都露出了兴奋和渴望的光芒。有了这些粮食,他们至少又能多撑一段时间。
按照江湖规矩,或者说乱世的潜规则,作为行动的最大功臣之一,又是新加入的外人,璟言完全有资格要求分得大头,至少拿走一两车,无人可以指摘。苍狼和几名核心成员也看向璟言,等待他的要求,这将是检验他品性和格局的时刻。
然而,璟言的举动却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他走到粮车前,抓起一把金黄的粟米,感受着那沉甸甸的质感,然后转身,面向顾清风和所有在场的人,声音清晰而平静地说道:“顾社长,苍狼首领,诸位兄弟。此番得手,是全社上下同心协力的结果,璟某不敢居功至伟。”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眼巴巴望着粮食的流民,尤其是几个面有菜色的孩童,继续道:“如今汴梁危如累卵,城外豺狼环伺,城内人心惶惶。我等聚在此处,所求不过是一线生机。这些粮食,是救命之物,而非一人一姓之私产。”
他指向那十车粟米,语气斩钉截铁:“我的那份,不必单独计算。请顾社长做主,将这些粮食统一分配,优先保障社中兄弟及其家眷,若有盈余,亦可酌情接济附近真正活不下去的乡亲。我们需要的不是一时的饱腹,而是能坚持下去的力量,是更多的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