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寒气刺骨,呵气成霜。村口老杨树下,却难得聚起了七八个知青,新老都有,准备结伴去三十里外的县城。
这是一次难得的放风,也是与外界、与家人联系的宝贵机会。
顾安东穿着一件半旧的军大衣,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洗得发白的帆布挎包,里面装着要寄给家里的信、精心包好的一小块腊肉(来自上次狩猎的成果),以及鞣制好的兔皮和那张珍贵的狼皮。狼皮是他跟老枪叔去换到的,一直没舍得用,北方的冬天太冷,他想着寄回去给有关节炎的爷爷用上。
沈慧心也站在人群中,围着一条素色围巾,脸冻得微红。
她手里拎着一个较小的布包,里面是写给父母的信,以及她熬夜赶工、精心纳的两双厚鞋垫——她只能用这种方式尽一点孝心。
她的目光偶尔与顾安东相遇,两人都极快地、不着痕迹地移开,仿佛清晨山道上的相遇只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梦。
一行人踏着冻得硬邦邦的土路出发了。路途漫长且枯燥,起初大家还说说笑笑,抱怨着天气,畅想着县城的热闹,渐渐便只剩下了沉默的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
顾安东走在队伍偏后的位置,步伐稳健,偶尔会不动声色地帮体力稍弱的同伴搭把手。沈慧心则默默走着,感受着北方原野在冬季的苍茫与辽阔,这与她记忆中的是如此不同。
走了近三个小时,灰扑扑的县城城墙终于出现在视野里。
一进城,那股属于“外面世界”的、混杂着煤烟、尘土和隐约食物香味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知青们立刻分散开来,各有各的目标。顾安东和沈慧心,以及其他几个需要邮寄东西的人,径直去了邮局。
邮局里光线昏暗,人却不少,充斥着各种口音和包裹的味道。顾安东排队等了许久,才轮到窗口。
他将信、腊肉和皮子递进去。工作人员检查得很仔细,尤其是那块腊肉和狼皮,反复看了公社开的证明信,才勉强点头,小心翼翼地打包、称重、贴上邮票。
看着它们被放进那个象征着远方的绿色邮袋,顾安东轻轻舒了口气,仿佛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任务。
从邮局出来,他又去了供销社。里面货物不算丰富,但相对于村里,已是琳琅满目。
他买了些粗盐、火柴、一小瓶煤油,又用攒下的工业券扯了几尺深蓝色的卡其布,打算做条结实点的裤子。
他的目光在货架上扫过,掠过那些花花绿绿的糖果和雪花膏,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付了钱和票。
沈慧心也在供销社里,她买了几支铅笔和一本信纸,目光在那瓶摆在玻璃柜台里、散发着淡淡桂花香的雪花膏上停留了一瞬,最终还是移开了。
她看到了顾安东买布的动作,心里微微一动,猜想他大概是需要干活的衣物。
临近中午,肚子里早已空空如也。
不知是谁提议了一句“去国营饭店打打牙祭吧”,立刻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对于常年缺乏油水的知青们来说,国营饭店那带着油腥味的饭菜,是极具诱惑力的。
县国营饭店门脸不大,里面摆着几张油腻的方桌,长条凳,墙上贴着“为人民服务”的标语和价目表。此刻正是饭点,人声嘈杂,混合着饭菜的香气。
顾安东和沈慧心几乎是前后脚走进饭店的。他们很有默契地没有坐在一桌,而是分别融入了其他相熟的知青中间。
顾安东和几个老知青挤在一张桌子旁,点了一份白菜粉条炖肉,几个二合面馒头。
沈慧心则和两个女知青一起,只要了三碗阳春面和一小碟咸菜。
饭菜上桌,虽然味道普通,甚至有些粗糙,但在此时此地,已是无上美味。
大家埋头吃着,偶尔交流几句关于家里来信的猜测,或者抱怨一下农活的辛苦。
顾安东吃着馒头,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沈慧心那桌,看到她正小口吃着面条,鼻尖被热气熏得微微发红。
他收回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