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色灰蒙蒙的，像是人的心情，沉甸甸的透不过气。
沈家狭小的筒子楼里，气氛依旧有些凝滞。沈母一早起来，眼睛还是肿的，沉默地熬着稀饭。沈父坐在小凳上，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烟雾缭绕，愁眉不展。
沈慧心也起来了，安静地帮着母亲摆碗筷，眼神时不时飘向门口，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期盼和不安。
敲门声最终还是响起了，不轻不重，却让屋里三个人的动作都顿住了。
沈父深吸一口气，掐灭了烟，站起身去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林父林母。
林父换了一身深色的中山装，更显沉稳，林母也穿着素雅，两人手里都提着些水果和点心，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和诚恳。
“沈大哥，沈大嫂，打扰了。”林父率先开口，语气郑重。
“快请进，家里小，别嫌弃。”沈父侧身让开，声音有些干涩。
狭小的空间因为多了两个人更显拥挤。双方落座，一时竟无人开口，只有墙上老挂钟滴答作响，敲打着令人难堪的沉默。沈慧心站在母亲身边，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最终还是林母先打破了沉默，她看向沈母，眼圈又红了，声音哽咽：
“沈大嫂，昨天……谢谢你们，让孩子进门。我们……我们知道，这些年，是你们含辛茹苦把慧心养大，教育得这么好……我们心里，只有感激，真的……”
她说着，站起身，对着沈父沈母，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让沈父沈母都愣住了，慌忙站起来。沈母连忙摆手：“使不得，使不得，林同志，快别这样……”
林父也站起身，神情严肃而真诚：“沈大哥，沈大嫂，我们这次来，不是要来抢孩子的。我们找了十八年，只要知道她过得好，平安健康，我们心里这块大石头，就算落下一半了。我们……我们只希望，能有一个弥补的机会，能认回这个女儿。”
他看向一直低着头的沈慧心，眼神充满了慈爱和小心翼翼：“我们也知道，孩子跟你们的感情深，突然让她做选择，太残忍了。我们商量了一下，有个不情之请……”
沈父沈母都紧张地看着他。
林父继续说道：“能不能……让慧心，有两个家？你们这边，永远是她的父母，她的根。我们那边，也给她留个位置，让她偶尔能回去住住，让我们……尽一点做亲生父母的心意。我们绝不强迫她，一切都听孩子的意愿。”
这个提议，让沈父沈母都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沈母看向女儿，轻声问：
“慧心，你……你觉得呢？”
沈慧心抬起头，看看满脸期盼的亲生父母，又看看眼中藏着不舍的养父母，用力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很清晰：“嗯。爸，妈，林叔叔，林阿姨，我……我想两个家都要。”
她走到沈母身边，拉住她的手，又看向林父林母，“你们都是我的爸妈。”
这句话，让在场四个长辈的眼圈都红了。林母更是用手帕捂住嘴，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孩子……”林父声音也有些沙哑，“那就这么说定了。”
然而，现实的问题紧接着就来了。林父沉吟了一下，看向沈父沈母，语气带着商量，却也透着一丝不容置疑的现实考量：“只是……有一件事，可能需要办一下。慧心的户口和名字，恐怕得改回林家的名下。”
沈父沈母的脸色微微一变。
林父连忙解释：“二位别误会，这不是要割断她和你们的关系。主要是……只有户口落在我们名下，我们这边才能动用一些关系，给她安排一个正式的工作，把她从插队的地方调回城里来。总不能……总不能让孩子一直待在乡下吃苦。这也是为了孩子的前程着想。”
这话说到了沈父沈母的痛处。他们何尝不想女儿回城，有个安稳的工作？可一想到要改名字，改户口，仿佛就要彻底将女儿从自己身边剥离出去一样，心里就像刀割一样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