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养伤的日子,像是被浸泡在温吞吞的水里,缓慢而黏腻。头两天,顾安东还能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待遇,享受着奶奶和姑奶奶变着花样炖煮的汤汤水水,享受着爷爷偶尔投来的、带着赞许和心疼的复杂目光。
可时间一长,那股属于年轻人的活力和对外面世界的躁动,就开始在骨子里蠢蠢欲动。
受伤的腿被严格限制活动,手臂上的伤口结痂发痒,连出门到院子里晒会儿太阳,都被奶奶用“招风”、“不利于伤口愈合”等理由严格限制。
活动范围基本就是卧室、客厅、厕所三点一线。他开始觉得这方寸天地有些憋闷,心里空落落的,像是断了线的风筝,找不到着落。
“妈,我就去门口站站,保证不超过五分钟。”顾安东第一百零一次试图争取“放风”权利。
“不行,”
顾妈妈头也不抬,手里择着韭菜,语气不容商量,“医生说了要静养,你那条腿现在看着消肿了,里面还没长结实呢。老老实实待着,看看书,或者陪你爷爷下盘棋。”
下棋?顾爷爷的棋风凌厉霸道,顾安东心思浮躁,连输三局后被老爷子嫌弃地挥手赶走:“心不静,棋就乱,一边待着去!”
他百无聊赖地瘫在单人沙发上,望着窗外院子里那棵老槐树,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晃,几只麻雀在枝桠间跳来跳去。
他莫名地想起了柳岔村辽阔的田野,想起和知青点的兄弟们一起劳作后,躺在田埂上看着蓝天白云的畅快。对比眼下这“精致”的囚笼生活,心里那点烦闷更是如同野草般滋长。
就在他几乎要按捺不住,琢磨着是不是该“不小心”把水洒在身上好换取一次出门换衣服的机会时,救星来了——不是人,是一封信。
邮递员绿色的自行车铃声在院门外响起,姑奶奶闻声出去,不一会儿,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走了进来。
“安东,你的信,黑省来的。”姑奶奶把信递给他。
“韩瑜的信!”顾安东眼睛一亮,像是久旱逢甘霖,立刻接了过来,那点烦躁瞬间被抛到了九霄云外。韩瑜是他知青点里关系最铁、也最有主见的兄弟之一。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抽出里面厚厚一沓信纸,足足写满了三大张。开头还是熟悉的插科打诨,问候他的伤势,描述村里最近的琐事,谁家猪崽下崽了,谁跟谁又因为工分闹别扭了。顾安东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仿佛又回到了那群年轻人中间。
然而,信读到后半段,笔锋陡然一转,字里行间透出的怒气几乎要透过纸背喷涌而出。
“……安东,有件事憋在心里不吐不快,简直他妈的太气人了!你知道‘优秀青年’评选这事吗?今年咱们县里名额金贵得很,听说将来对回城、推荐上学都有大用场!咱们知青点,论表现,论贡献,你之前没受伤的时候,那是拔尖的,队长和杨主任私下都透了口风,本来是极有可能推荐你的!”
看到这里,顾安东的心猛地一跳,“优秀青年”?他隐约听说过这个称号,知道分量不轻。他继续往下看,眉头渐渐拧紧。
“可你猜怎么着?分管咱们这片知青工作的那个卫立业卫部长,直接他妈的内定了!内定的是他们那个什么‘子弟组’里的一个人,叫刘什么来着,平时干活偷奸耍滑,就会溜须拍马的那个!”
“这也就罢了,天下乌鸦一般黑,哪儿都有这种龌龊事。最可气的是,卫立业这家伙做得太绝!他压根就没把选拔的消息往下传达!连通知都没有一个!杨主任还是前两天去县里开会,听别的部门人闲聊说起咱们这边优秀青年人选定了,他才一脸懵!回来一问,咱们整个部门,上上下下,没一个人知道有这回事!卫立业这是摆明了觉得咱们这边根基浅,都是新来的,不是他那个小圈子里的人,连口汤都不给喝,连竞争的机会都直接给你掐死!真他娘的可恶!!”
信纸被韩瑜用力书写划破了几处,墨迹也有些晕开,足见其写信时的愤慨。后面又写了不少发泄的话,以及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