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并非缺乏光线的黑暗,而是一种……被剥夺了所有希望与未来可能性的、凝固的、令人窒息的终极黑暗。
那来自虚空深处的、冰冷、漠然、庞大到无法形容的“注视”,如同无形的、亿万钧重的冰层,沉甸甸地压在整个空间,压在安娜的每一寸皮肤上,压在她的灵魂最深处。它不带任何情感,没有愤怒,没有憎恨,只有一种纯粹的、绝对的审视与判定,仿佛她与角落里濒死的莱娜,以及那中央失去光芒的棱镜,都不过是实验台上等待被清理的失败样本。
紧随这“注视”而来的,是那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的齿轮转动声。并非机械的摩擦声,而是某种更高层级的、规则层面的、冰冷无情的序曲,预示着某种不可逆转、不可抗拒的“清理”程序正在启动,正沿着无形的轨道,向着这个刚刚暴露的“异常节点”碾压而来。
绝望。前所未有的绝望,比在低语河畔面对无数锈痂怪物,比在棱镜通道中被能量撕扯,更加深沉,更加彻底。因为它并非来自某个可以战斗的敌人,而是来自……整个世界(或者说宇宙)运行规则本身的“恶意”。
安娜瘫倒在冰冷的地面上,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能量反噬带来的剧痛依旧在体内灼烧,精神力的枯竭让她头痛欲裂,但所有这些痛苦,在那庞大的“注视”下,都显得微不足道。她甚至无法产生“反抗”的念头,在那样的存在面前,个体的意志渺小得如同尘埃。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莱娜的牺牲,之前的挣扎,所有的努力,最终换来的,不过是延缓了这注定的终局片刻。
她的目光艰难地转向大厅角落。包裹着莱娜的那个光茧已经黯淡到几乎看不见,只剩下最后一层微弱的白光,如同风中残烛,勉强覆盖着她破碎的身体。莱娜的气息微弱得几乎感知不到,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
连最后相伴的人,也要失去了吗?
安娜闭上了眼,一滴冰冷的泪水从眼角滑落,瞬间变得冰凉。
就这样吧……太累了……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即将被无尽的疲惫和绝望彻底吞噬的那一刻——
咚……
一声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跳动声,突兀地在她脑海深处响起。
那并非外界的声音,更像是……来自她自身的血脉深处?
咚……
又一声。
微弱,却带着一种顽强的、不屈的生命力。
是……星痕血脉?那被称为“免疫系统”、“反向接收器”的血脉,在这绝对的“终末格式化协议”的注视下,竟然依旧没有放弃,还在本能地、微弱地……搏动?
伴随着这微弱的搏动,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感,从她心口的位置悄然弥漫开来,微弱地抵抗着那无处不在的冰冷注视。
这感觉……如此熟悉……
……林克!
哥哥!
仿佛一道微弱的闪电划破凝固的黑暗,安娜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怎么会忘了林克?!他还被困在第七隔离医疗舱,生命垂危!如果“清理”程序启动,整个堡垒,乃至整个世界泡都可能被“格式化”,林克他……
不!不能放弃!绝不能!
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不甘就此灭亡的倔强,混合着对林克深深的牵挂,如同被投入冰原的火种,猛地燃烧起来,强行驱散了些许那冰冷注视带来的麻木与绝望!
她必须做点什么!哪怕毫无意义!
安娜开始疯狂地压榨自己枯竭的身体和精神。她无视全身撕裂般的剧痛,用颤抖的手臂,一寸寸地,艰难无比地撑起自己的身体。
每移动一分,都仿佛耗尽了全部的力气。那虚空中的冰冷注视似乎加重了分量,试图将她重新压垮。那齿轮转动的轰鸣声更近了,仿佛已经抵达了堡垒的外围,开始渗透进来。
她咬紧牙关,嘴唇被咬出血迹,凭借着顽强的意志,终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