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锦辞斜倚在锦榻上,银白的发丝铺散在枕间,目光温和地注视着跪在榻前的萧明轩与江婉棠,抬手,轻轻抚上萧明轩半白的发顶。
傻孩子……
江锦辞的声音里带着慈爱的笑意:怎么哭了?都是七十多岁的人了,还像小时候一样。
萧明轩任由江锦辞抚摸着自己的脑袋,双手紧紧握住江锦辞另一只手,泪水浸湿了龙袍前襟:爹爹……能不能再多陪陪我们?我知道的,是您的话,一定做得到的……
江锦辞微微一怔,随即露出释然的笑容:孩子,爹爹已经九十多了,牙都开始掉了,再活下去生活就不能自理了,那对我来说就是折磨了。也是时候该走了。
可是爹爹,我不要您走!萧明轩声音哽咽。
行了!江锦辞轻声打断,语气却不容置疑,不准哭。安静听我交代。
我不要!爹爹要是敢走,我马上就跟着您一起去!
你敢!!!
江锦辞突然提高声音,虽气若游丝,却依旧让当了五十多年帝王的萧明轩浑身一颤,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
可这份威慑只持续了片刻,萧明轩便倔强地红着眼眶,将脑袋埋在江锦辞怀里,泪水止不住地流:我就敢!反正您现在也拿不起教鞭了。
“够了……”
望着眼前这个乖顺了一辈子、此刻却公然忤逆自己的养子,江锦辞心中一阵酸楚,怒意渐渐消散,只剩下无尽的眷恋。
抬手轻轻抚摸着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长叹一声:
“我在江府后院的地下石壁里,刻了一千多份设计图;偏殿的密室里,我写好了十五五到二百二十五的规划。
记住,按规划慢慢走,不可操之过急,设计图皆需按五年规划取出,万万不可贪快。”
说完转头看向泪流满面的江婉棠,叹息一声,伸手擦掉了她的眼泪。
枣枣,你也要看好轩儿,都要好好活着。
我从来没骗过你们,相信爹爹,只要你们活过一百岁,爹爹就会来接你们。爹爹不会死的……会一直……看着你们……
声音渐息,那只抚过萧明轩头顶的手缓缓垂落。
殿内,萧明轩埋在江锦辞胸前哭的悲痛欲绝。
九位皇子纷纷围上前,泣不成声地唤着“爷爷”,声音撕心裂肺,震得殿内烛火摇曳。
江婉棠紧咬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抑制住呜咽。
泪水无声地淌过布满皱纹的脸颊,强忍悲痛,一步步走向殿外。
漫天飞雪中,她亲手拉动了宫墙上的国丧钟。
“咚、咚、咚…..”
厚重的钟声沉闷而悠远,回荡在金陵城上空,随着钟声的响起,北风呜咽,卷起漫天飞雪,与钟声交织在一起,发出阵阵悲鸣。
大晟王朝,盛世五十五年秋。
萧明轩下旨,尊江公锦辞为“大晟国父”,享太庙供奉,受万民朝拜。
消息传开,百姓们纷纷回家取出素麻孝布,到各省、市、县里的江锦辞的生祠为国父披麻戴孝。
家家户户门前悬挂白幡,整个神州大地仿佛一夜之间尽披缟素。
老农跪在牌位前重重叩首,孝布在风中轻扬。
工坊女工们身着孝衣,泣不成声。
各地学堂里,学子们腰系麻绳,齐声诵读江锦辞编纂的教材,以朗朗书声送别这位启蒙者。
连续三日,百姓们守在生祠前,如同为至亲守孝。
市井寂然,唯有诵经声与啜泣声在街巷间回荡。
这位给予他们温饱、尊严与希望的老人,已然成为亿万百姓心中共同的父亲。
萧明轩在一夜之间,鬓发尽白,仿佛支撑他一生的精气神都随着江锦辞的离去而彻底消散。
他在江锦辞灵前守灵七日,不眠不休,形销骨立。
而后以帝王之礼为逍遥国师举殡,灵枢选用千年金丝楠木,覆明黄龙纹棺罩,由九位皇子亲自扶灵。
送葬队伍绵延三十里,文武百官缟素相随,沿途百姓跪哭相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