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良的手指,在舆图上,从北方一路划下,最后重重地点在了南方的一处地方。
“楚地,会稽。”
田都看着张良那张俊秀的脸,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这个人,太可怕了。
他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魏钱是棋子,胡亥是棋子,就连扶苏,甚至他们这些所谓的“盟友”,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咸阳那场惊心动魄的粮食战争,在他眼中,不过是为了掩护主力部队进行战略转移的一场佯攻!
“子房先生……您……您早就计划好了一切?”
“算不上一切,只是做了几手准备罢了。”张良淡淡地说道,“扶苏的应对,确实超出了我的预料,他比我想象的更难对付。”
他站起身,走到船头,望着南方。
“数日前,我在彭城,见了一个人。”张良的眼中,带着一丝欣赏,“他虽是楚国将门之后,却并无纨绔之气,反而礼贤下士,深得人心。我与他彻夜长谈,发现此人胸有大志,非池中之物。”
“谁?”田都忍不住追问。
“项梁。”张良吐出两个字,“以及他的侄子,一个据说能力能扛鼎,勇冠三军的少年,名叫项羽。”
“如今,我们的人,我们的钱,我们的粮,都已经送到了他们的手上。田公,你说,咸阳那一隅之地的得失,还重要吗?”
就在这时,另一名手下匆匆驾着小船靠了过来,他登上大船,神色凝重地对张良耳语了几句。
张良听完,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子房先生,又出什么事了?”田都紧张地问。
张良转过身,脸上重新挂上了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没什么。只是咸阳那边传来了最新的消息。胡亥,败了。”
“败了?”田都一惊,随即大喜,“太好了!秦国内斗,愈演愈烈!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不。”张良却摇了摇头,“这不是机会,这恰恰说明,扶苏已经彻底赢得了嬴政的信任。他在朝中的地位,已经无人可以动摇。这对我们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他看着田都费解的表情,叹了口气:“一个分裂的秦国,是外强中干的病虎。而一个统一在强有力君主治下的秦国,即便刚刚经历过内耗,也依旧是一头随时能噬人的猛虎。我们不能再等了。”
张良重新坐回棋盘前,他看着那纵横交错的棋路,缓缓说道:
“传我的令,启动第二步计划。”
“派人去联络英布、彭越那些在江湖草莽中一呼百应的豪杰。”
张良的眼中,再无一丝笑意,只剩下冰冷的决绝。
“嬴政的律法,是他最强的武器,也是他最致命的弱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用他的律法,来点燃一场烧尽他整个天下的大火。”
..........
麒麟殿内,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扶苏站在殿中,神色平静。他的面前,摆放着那只黑铁盒子,里面的信件与账本,就是胡亥的催命符。
赵高跪在地上,身体筛糠般抖动,额头磕出的血迹已经凝固,显得狰狞可怖。
而嬴政,则高坐于龙椅之上,一言不发。那双隐藏在冕旒之后的眼睛,看不出任何情绪,却让殿内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他看了看扶苏,又看了看地上的赵高,最后,目光落在了那只盒子上。
“扶苏,”嬴政终于开口,声音沙哑而低沉,听不出喜怒,“你此番入宫,就是为了给朕看这些东西?”
“是。”扶苏不卑不亢地回答,“儿臣不敢欺瞒父皇。”
“好一个不敢欺瞒!”胡亥突然从殿外冲了进来,他显然是听到了风声,此刻披头散发,脸上满是泪痕和惊恐,一进殿就扑倒在地,爬到嬴政脚边,死死抱住龙椅的底座。
“父皇!父皇救我!儿臣是被冤枉的!是大哥!是他陷害我!这些东西都是他伪造的!他想置我于死地啊父皇!”
胡亥的哭声凄厉,状若疯癫,哪里还有半分皇子的仪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