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完,但铁柱懂了,他撑不起来。
最终,在冷凌月和陈师傅的建议下,选定了两款相对保守但质感极佳的面料,一款深灰,一款藏青。接下来是选择款式、纽扣、里衬、甚至缝线颜色等无数细节。铁柱听得头大,几乎全程都是“听你们的”、“挺好”。
他心里只有一个朴素的想法:贵的就是好的,听专业人士的准没错。
量体选料完成,便是等待。陈师傅说要半个月左右试毛样,再进行修改。
半个月后,铁柱再次来到这间安静的工作室。第一次试穿,是布匹初步缝合的“毛样”,主要是看大体轮廓和尺寸是否需要调整。陈师傅和助手在他身上别满了大头针,这里收一点,那里放一点,不断修正。
第二次试穿,已经是基本成型的西装了。当铁柱在试衣间里,小心翼翼地穿上那套深灰色西装,系上扣子,走到落地镜前时,他愣住了。
镜子里的人,陌生而……板正。
西装无疑是非常合身的,每一处线条都熨帖,肩部挺括,腰部微收,裤腿笔直。将他常年劳作形成的倒三角身材勾勒得很好。但是,就是感觉哪里不对劲。太过笔挺,太过一丝不苟,反而将他身上那股子天然的生气给束缚住了,眉宇间那份熟悉的憨厚和野性,被这严谨的线条掩盖了大半。
冷凌月抱着手臂站在一旁,审视着,点了点头:“嗯,尺寸很准,做工也没得挑。陈师傅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连砖爷也在脑海里评价:【剪裁精准,面料上乘,合乎礼仪规范!】
可铁柱看着镜中的自己,越看越觉得别扭。他试着走了几步,动作有些僵硬。他下意识地想挠挠头,手抬到一半,又觉得这动作和这身衣服不搭,讪讪地放下。
“怎么了?张先生觉得哪里不舒服?”陈师傅敏锐地问。
“没……没有。”铁柱连忙摇头,“很合身,就是……就是感觉不像我了。”他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陈师傅笑了:“好西装就像第二层皮肤,需要时间适应。习惯就好了。”
话虽如此,铁柱心里的那点别扭却挥之不去。
又过了一周,两套西装终于完工。铁柱带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取回了这套价值不菲的“战甲”。
长三角农业创新论坛开幕在即,铁柱决定穿着那套深灰色新西装出席。出发前,他在家里对着镜子照了又照。王翠花在一旁看着,欲言又止。
“翠花,咋样?”铁柱有些不自信地问。
王翠花抿了抿嘴,小声道:“好是挺好……就是,太板正了,有点像……像城里那些跑业务的。”
铁柱心里“咯噔”一下。连翠花都这么说!
李狗蛋凑过来,绕着铁柱转了两圈,摸着下巴:“铁柱哥,你这……英俊是英俊,就是感觉……精气神儿被这衣服压下去一截。不如你穿咱合作社文化衫自在。”
铁柱看着镜子里那个连笑容都似乎被格式化了的身影,终于明白了问题所在。这套西装,是冷凌月和陈师傅眼中的“他”,是符合上流社会审美的“张总裁”,却唯独不是那个从张家沟泥土里长出来的“张铁柱”。它太完美,太标准,像一套精致的铠甲,也像一层无形的隔膜。
论坛当天,铁柱穿着新西装,踩着新皮鞋,走进了会场。果然,他的出现再次引来注目。这次的注目礼,少了几分酒会时的戏谑,多了几分审视。他这身无可挑剔的行头,至少在外表上,让他初步融入了这个环境。
然而,当他与各地来的企业家、专家交流时,那种无形的隔阂感又出现了。人们对他彬彬有礼,但交谈似乎总隔着一层。直到他上台发言,谈到激动处,习惯性地想比划手势,却感觉腋下和肩部被紧紧包裹着;他想展现一个放松的笑容,却因为领带和衬衫领口的束缚而显得有些不自然。
台下,冷凌月微微蹙眉。她能看出铁柱的拘谨,这身西装没有成为他的助力,反而成了他的枷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