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非对裁决本身產生了动摇,而是这桩案子爆发开来的时机和速度,都透著难以言喻的古怪。
他仔细回想整个事件的时间脉络。
那位定州老汉,衝破重重阻碍,一路辗转抵达鄴城鸣冤。
依常理,这等涉及宗室亲王的惊天丑闻,地方必然千方百计遮掩。
即使侥倖抵达京城,也极可能被压在下层胥吏手中,难以真正“上达天听”。
初时的情况也符合这个预期一老汉的血泪控诉,在偌大的鄴城並未立刻掀起滔天巨浪。
毕竟身为皇亲国戚,地方宗室的劣跡,若非证据確凿或闹得太大,往往会被压下。
然而,没过几日,南阳王府的那些骇人听闻的细节一强夺婴儿餵狗、甚至诱狗噬咬生母—
这些本该被严密封锁,至少是极为缓慢传播的消息,竟然像长了翅膀一般,迅速席捲了整个鄴城!
上至公卿府邸,下至市井坊间,街头巷尾都在热议。
其传播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几乎可以说一夜风传满鄴城。
正是这股汹涌的舆情,最终惊动了他,促使他果断下令王子宜严查。
“没几日几乎整个鄴城都知道了—”他心中默念著这个时间线,太短了,短到不合常理。
这可不是后世的资讯时代,想让一事凭藉口口相传使满城皆知没有那么容易。
他心念电转,忽然想到一件事。
就在高绰案发消息猛烈扩散前不久,他才刚刚以新帝之威,下了一道旨意:严查各级官员贪腐、瀆职之事。
这是他登基后推行新政、整顿吏治的第一步。
“莫非—”高儼的眼神锐利起来,一道灵光闪过脑海。
是巧合吗还是有人別有用心
他迅速推演起来:
高绰案传播如此之迅猛、导向如此之明確,背后极有可能有人在暗中大力推动。
其目的很可能是针对自己正在推行的政策。
將高绰一这个身份极其特殊的宗室、高湛的庶长子、高儼的长兄一推上风口浪尖。
他们希望自己投鼠忌器!
因为高绰不仅是宗室,还是先帝高湛的血脉。
依照惯例,对於犯下重罪的宗室,尤其是涉及帝王血脉时,只要不涉及政治斗爭,皇帝往往会“法外开恩”,或低调处理,以保全皇室顏面。
他们赌自己会因为顾及“先帝血脉”和“皇室顏面”,不敢依法严厉处置高绰,或者至少会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一旦自己妥协,那么所谓的“严查官员”、“不分贵贱亲疏”就成了空话,新政的威信瞬间瓦解,推行將寸步难行。
他们便能坐享其成,维持现状。
“哼!”高儼嘴角勾起一丝冷冷的弧度。
但对方欲以此打消他的决心,他何尝没有藉机以示威立威呢
他不仅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因高绰的禽兽行径而更加愤怒,下令彻查,並在铁证如山后毫不犹豫地判了极刑。
他正是要借这个典型,向天下表明:在他治下,王法面前,无分贵贱,宗亲犯法,尤加一等!
想到此处,高儼非但没有释然,心中反而更是一沉。
那些推动此事的人是谁他们未必是一个具体的、孤立的阴谋小团体。
高儼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感觉越发清晰:高绰案爆发和传播之快、之广,更像是在某种氛围下,被相当一部分人“默许”甚至“乐见其成”才达到的效果。
这些人可能遍布朝堂地方,其中甚至可能包括一些自己身边的中高层官员—
他们害怕自己的整肃之风,恐惧自己“不分亲疏贵贱”的决心。
这才是最令人忧虑的地方。
据他所知,他手下一些亲信重臣似乎在此事上也不那么乾净。
他们是否也参与其中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