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列祖,行废立之举!”
“废立?!” 赵桓如遭雷击,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万万没想到,父皇竟会如此赤裸裸地威胁自己!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委屈和恐惧的热流直冲头顶!
他猛地挺直了因常年伏案而略显佝偻的脊背,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异常清晰响亮:“父皇!您要告祭太庙?好!好得很!那您不妨问问列祖列宗!问问太祖太宗!是靖康元年至今,是谁收复燕云、平定西夏、拓土吐蕃、打通西域走廊,威加四海?!是谁整顿吏治、清查田亩、兴修水利、安抚流民?!是儿臣!是您口中这个‘忘本’、‘软弱’的皇帝赵桓!”
他向前一步,几乎与赵佶面对面,目光毫不退缩地迎上父亲震惊而愤怒的眼神:“而康王赵构,他又做了什么?结党营私、勾结海盗、窃取国之利器、意图不轨!父皇!您如今要废黜一个有功于社稷的皇帝,去立一个可能引狼入室、祸国殃民的藩王?!您扪心自问,列祖列宗在天之灵,会答应吗?!天下亿万黎民百姓,会答应吗?!”
这一连串的质问,如同重锤,砸在寂静的暖阁中。赵佶被儿子从未有过的激烈顶撞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赵桓,嘴唇哆嗦着,却一时说不出话来。他赖以维持权威的“祖宗家法”、“废立威胁”,在儿子列举的实实在在的功绩和康王确凿的罪行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暖阁内,只剩下父子二人粗重的喘息声,和炭火燃烧的微响。空气仿佛凝固了,一场无声的风暴在两人之间酝酿、膨胀,几乎要冲破这华丽的宫室。
赵桓死死盯着父亲,看着他眼中闪过的震惊、羞恼、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心中最后一点对父子亲情的幻想,彻底破灭。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只剩下你死我活的权力斗争。
他不再多言,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袍袖,脸上恢复了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对着赵佶,深深一揖,语气淡漠如冰:
“父皇息怒,保重圣体。儿臣……告退。”
说完,他不再看赵佶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暖阁。锦帘掀起又落下,将他决绝的背影与那位被留在原地、面色铁青的太上皇,彻底隔绝。
翌日,正月二十四,清晨,紫宸殿。
朔风凛冽,吹动着殿檐下的铁马,发出叮当的脆响。文武百官依序步入庄严肃穆的大殿,按班次站定,准备举行常朝。然而,今日的气氛却与往常不同,一种莫名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
皇帝赵桓端坐于龙椅之上,冕旒垂面,看不清表情,但那股由内而外散发的冷冽气息,让所有熟悉他的大臣都感到心惊。
待众臣行礼已毕,赵桓并未像往常一样让宰相率先奏事,而是直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众卿平身。朕有一事宣布。”
百官屏息凝神。
赵桓的目光缓缓扫过丹墀下的群臣,最终落在空着的、代表太上皇的席位方向,一字一顿地说道:
“太上皇陛下,近日偶感风寒,圣体违和,需静心休养。为免闲杂人等滋扰,有碍圣安,朕心甚忧。特颁中旨:即日起,延福宫闭门谢客。无朕亲手谕令,任何人——”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三个字的语气,“——不得入内探视! 违者,以惊扰圣驾论处!钦此!”
旨意一下,满朝皆惊!
百官面面相觑,有人惊骇,有人窃喜,有人忧惧,更多人则是深深的茫然。他们知道,汴梁的天,要变了。
而此刻,远在开德府的陈太初,尚未接到这最新的消息。他正对着地图,筹划着如何应对东南海疆的变局,却不知,一场源于帝国权力核心的、更加凶险的惊涛骇浪,已扑面而来。
宫门,在风雪中,缓缓关闭。
门内,是失去自由、怒火中烧的太上皇。
门外,是决心已定、再无退路的年轻皇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