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嬷嬷被安排贴身照顾范熙、范凌霄两个小公子后，一直伺机寻找机会验证猜测。
是夜，月光斜斜掠过窗棂，在青石板地上投下碎银般的光斑。
李嬷嬷枯瘦的手指捏着半块暗纹玉佩碎片，正试图镶嵌进一块完整玉佩。
她老眼几乎要贴到玉面上，借着烛火的昏黄。
她摸索到一块隐蔽的凸起处，按照记忆摆弄两下后，二者完美合而为一。
李嬷嬷喉间突然涌上咸涩，不容易啊，九年了，她终于找到小主子了。
“当啷——”玉佩掉落在书桌的声响惊得她浑身一颤。
李嬷嬷慌忙将玉佩揣进怀里，转身时却撞进一双深不见底的墨色瞳孔里。
范熙倚在雕花门框处，月白长衫被穿得松松垮垮。
腰间随意系着的墨玉坠子随着动作轻晃，像极了主子女扮男装的模样。
“嬷嬷在找什么？”少年声线清冽，却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透彻。
李嬷嬷看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袖口绣着的金线兰草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膝盖一软，重重跪在冰凉的砖地上，浑浊的泪水顺着满脸沟壑蜿蜒而下：“小主子……老奴找得你好苦啊！”
范熙的睫毛剧烈颤动，他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
李嬷嬷显然清楚他的身世。
可是为何她要在这时候出现？
当初奶奶与他二人辛苦乞讨时，他的家人在哪里？
范熙心绪难平，此刻真相即将揭开，他却只想逃离这份沉甸甸的羁绊。
“嬷嬷不必如此。”范熙别开眼，目光落在案头摊开的《礼记》上，烛火将竹简上的字迹映得明明灭灭。
“东西放下，我只当你没来过。以后谨言慎行，莫要随意进我卧房。”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得像冰，却不敢去看李嬷嬷脸上的失望与心疼。
“小主子听老奴说……”李嬷嬷膝行半步，试图解释，她枯槁的手掌在青砖上蹭出细微声响。
“乡试不日即将开考。”范熙突然提高声调，抓起案头狼毫重重按在砚台里，墨汁溅在宣纸上晕开大片乌云。
“嬷嬷有什么事容后再说。”笔尖划破纸面的瞬间，他仿佛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
李嬷嬷望着少年紧绷的脊背，忽然破涕为笑。
烛光将她眼角的泪痕照得晶亮，九年前那个在襁褓中啼哭的幼童，如今竟已学会用冷硬伪装脆弱。
不知不觉中，小主子已经如此出色。
“是老奴唐突了。”她恭敬地磕了个头，起身时故意放慢动作，好让少年能悄悄抹去泛红的眼眶，“小主子安心备考，老奴告退。”
木门吱呀轻响，李嬷嬷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
范熙盯着满地凌乱的碎墨，直到烛芯“噼啪”炸开火星，才惊觉自己早已汗湿重衣。
窗外秋风卷起几片落叶，在月光下打着旋儿，像极了他此刻翻涌不息的思绪。
范熙很清楚这时候不容分神，可是书案上那些书籍他却一个字也看不下去。
他远远不像自己表现出来的这般镇静，他曾经无数次幻想过和父母共享天伦之乐的画面。
可真相即将揭开，他退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