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是打出来的,不是算出来的。我淮南的基业,是弟兄们用命换来的。如今,大王兵强马壮,江南富庶,反倒没了当年那股气魄了吗”
朱瑾的声音里,带著一种深沉的悲愴与失望:“难道先王尸骨未寒,我等就要忘了他是如何將朱温杀得闻风丧胆的吗!”
这最后一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张顥的脸上。
张顥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冷冷地回敬道:“朱將军,慎言!我等同样是先王旧部,对先王的忠心,天地可鑑!”
“但正因如此,我等才更要为大王守好这份来之不易的基业,而不是凭著一腔热血,將其置於险地!”
“先王在世,审时度势,方有清口大捷。若只知猛衝猛打,不过是第二个吕布,匹夫之勇罢了,你这是在效忠,还是在害大王”
“你!”
朱瑾被“匹夫之勇”四个字刺得双目赤红,腰间的佩刀“呛啷”一声,已然出鞘半寸。
“够了!”
杨渥猛地一拍扶手,额上青筋暴起:“都给本王住口!在议事殿动刀,朱瑾,你想造反吗!”
朱瑾身体一震,那股冲天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冷水浇灭。
他看了一眼王座上脸色发白的杨渥,最终还是將刀按了回去,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黯淡了许多。
他退后一步,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殿內瞬间安静下来。
这时,一直沉默的严可求才小心翼翼地开口,他的声音温和,试图缓和这紧张的气氛。
“大王,诸位將军,下官以为,此事或许並非我等想的这般凶险。”
他顿了顿,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才不紧不慢地分析道:“朱温麾下的宣武军,刚刚才与魏博镇血战一场,虽说大胜,吞併其地,但也必然是人困马乏,伤亡惨重。而且新得之地,人心未附,急需安抚。”
“自古哪有大军不经休整,便立刻开启另一场灭国之战的道理”
“因此,下官斗胆猜测,朱温此举,十有八九是虚张声势,是为钟匡时解围的障眼法!”
“他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兵不血刃,逼迫我们从江西退兵!”
此言一出,殿內紧绷的气氛为之一松。眾人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四起。
“严先生所言有理,朱温刚刚吞下魏博,哪有余力南下”
“定是疑兵之计,嚇唬我等罢了!”
“江西战果,岂能轻易放弃!”
杨渥那颗悬著的心,也隨著这番话也终於落回了肚子里,脸上甚至露出了一丝笑意。
对啊,朱温一定是在嚇唬自己!
如果只是虚张声势,那他就不必放弃即將到手的江西了!
左牙指挥使徐温一直垂著眼帘,仿佛事不关己。
直到此刻,他才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
“严先生所言,確有几分道理。”
他先是肯定了严可求的说法,让刚刚放鬆下来的杨渥心头一暖。
但隨即,徐温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
“但,万一不是呢”
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像一道刺骨的寒风,瞬间吹散了殿內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
方才还窃窃私语的大殿,瞬间落针可闻。
那些刚刚还面露轻鬆的臣子,此刻脸上的血色褪得一乾二净,惊惧地望著徐温,仿佛他才是那个带来灾祸的使者。
徐温的目光,缓缓扫过脸色再度变得煞白的杨渥,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兵法,虚则实之,实则虚之。我等能想到的,朱温岂会想不到”
“他恰恰是算准了我等会以为他是虚张声势,才敢如此大动干戈。”
“站在朱温的立场来看,如今,恰恰是他南侵的最好时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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