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条龙,便如你我这等所谓的世家。”
“看似庞大,盘踞中腹,威风八面,实则早已被围困。”
“而棋盘上,如今多了许多不讲规矩的棋手。”
林重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浓重的不屑与悲愤,他落下一子,一记凌厉无比的“挖”!
彻底断绝了黑龙与外界的任何联络,也彻底宣判了它的死刑。
“规矩可笑至极!”
“昔年永嘉之乱,衣冠南渡,王谢子弟尚能划江而治,偏安江左,因为那时大家还讲规矩。”
“可如今,是『五胡』在內,而非在外!杨渥那竖子逼得我林家变卖家產以求自保,可曾与我林家讲过半分规矩”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充满了血淋淋的残酷:“这世道,从来就没有规矩,只有吃子与被吃!”
“说得好!”
崔瞿非但没有反驳,反而双目放光,重重地抚掌讚嘆。
他紧跟著也落下一子,这一子,却並未去救那条必死的大龙,也未在中央区域纠缠,而是在棋盘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悄然“掛角”,仿佛在开闢一片全新的战场。
“既然你我都知道,这是个吃子的世道。那你为何还觉得,死死守著自己那点『实地』,就能安然无恙”
崔瞿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眼前的竹林,看到了尸山血海、白骨千里的惨状。
“隋末天下大乱,朱粲吃人,天下共討之。”
“为何因为那时,棋盘上还有『道义』二字。可如今呢”
“朱温篡逆,『道』没了!那些丘八武夫饿极了,连人都吃,你还指望他们跟你讲什么世家体面,讲什么百年情分”
“在他们眼里,你我两家,连棋子都算不上,只是这棋盘边的两盘肉!隨时可以取来果腹!”
林重远被这番赤裸裸的话震得心头一凛。
但他看著棋盘,自己的白子已成铁壁合围之势,胜券在握。
他冷哼一声,终於落下了那致命一击,开始“收气”。
“说这些虚言有何用你的龙,已经死了。”
“满盘皆输,多说无益。”
棋盘上,黑棋占据的大片疆域,瞬间沦为白子的囊中之物,胜负已分。
崔瞿看著那片触目惊心的死棋,脸上却不见丝毫颓丧。
他一枚一枚地將属於自己的死子从棋盘上捡起,放入棋盒。
那动作不急不缓,带著一种近乎庄重的仪式感,仿佛不是在收拾败局,而是在埋葬一个旧的时代。
“是啊,这条龙是死了。”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著一股令人心悸的力量。
“守著旧规矩,抱著老家业,在这新棋盘上,就是一条彻头彻尾的死路。”
林重远眉头紧锁,死死盯著他:“崔瞿,你到底想说什么莫要在我面前故弄玄乎!”
就在这时,崔瞿做出了一个让林重远瞠目结舌的举动。
他没有认输。
而是从棋盒中,重新捻起一枚崭新的黑子。
他无视了棋盘中央那片属於白子的胜势疆域,將目光投向了自己刚才“掛角”的那个偏僻角落。
啪。
一枚黑子,在那个孤零零的角落里,再次落下。
与之前那一子,遥相呼应,构成了一个小小的“尖顶”,开始顽强地“做活”。
“老友,你说得对,旧的龙死了。”
崔瞿抬起头,那双本该浑浊的老眼中,此刻却闪烁著一种近乎疯狂的光芒。
“但棋道有云,『弃子爭先』。只要棋盘还在,只要棋手还在……我们就可以,再养一条新的龙!”
林重远“霍”地一下站起身,他因为动作太猛,带翻了面前的茶案,滚烫的茶水泼了一地,泥炉也被撞倒,炭火滚落,发出“滋滋”的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