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胶靴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滩涂。海水退却后的淤泥里嵌着无数贝壳碎片,在晨光中泛着青灰色的光。三公里外,娜菲莎正弯腰示范如何固定红树幼苗,十几个裹着防水围裙的少女围成半圆,她们的影子在浅水洼里摇晃。
“根须要完全裹进泥浆里,”娜菲莎的声音混着潮声传来。张美玲认出那个穿褪色蓝裙子的女孩是阿丽娅,3个月前还缩在难民营的塑料布下发抖。此刻她正用尼龙绳将手腕粗的树苗绑在木桩上,被咸水泡得发白的手指意外地稳当。更远处,去年被酸雨蚀穿的淡水管基座爬满了灰白色藤壶,某截管口探出半只招潮蟹的螯钳,在浪涌中一开一合。
巴希尔蹲在修复完毕的输水管闸门前,军用挎包里倒出最后3枚铜钉。这些用旧弹壳熔铸的固定栓表面布满捶打痕迹,原先刻着矿企鹰隼标志的位置,如今覆盖着螺旋状部落图腾。他抡起石锤的节奏让张美玲想起20年前见过的采盐工——那时他们还在用骆驼骨制成的工具敲击岩层。
“阀门锈死了!”阿杜尔突然从检修井探出头,油污顺着他的络腮胡往下滴。巴希尔骂了句方言,抓过半瓶棕榈酒浇在齿轮组上。酒液混着铁锈渗进沙地时,张美玲注意到闸门缝隙里卡着半片蓝鳍鲔鱼鳞——这种本该活在深海区的鱼,上周出现在了3公里外的蓄水池。
正午的太阳刺破云层时,阿丽娅她们移植完了第47株红树。咸涩的汗水顺着少女们的脊背流进防水围裙,在滩涂上蒸腾起带着腥气的薄雾。娜菲莎从编织篮里掏出用棕榈叶包裹的椰枣分给大家,碎屑落在新栽的树苗根部,很快被巡逻的沙蟹拖进地洞。
巴希尔第17次抡锤时,闸门突然发出垂死病人般的呻吟。阿杜尔整个人挂在阀门转轮上,小腿肌肉绷得像拉满的弓弦。混着泥沙的水流先是试探性地涌出管口,接着突然喷发成银亮的水柱,在烈日下炸开细碎的虹彩。女孩子们扔下椰枣核跑过来,沾满泥浆的手掌接住飞溅的水珠,有人开始哼唱雨季祈雨的歌谣。
2公里外的沙丘背面,领头的白骆驼突然停下啃食枯草的动作。它残缺的左耳转动两下,鼻孔扩张着捕捉水汽的震颤。当迁徙队绕过最后一道新月形沙垄时,修复完毕的输水管正在向蓄水池注入第137立方米淡水。巴希尔用酒瓶底打磨着最后一枚铜钉上的图腾,那上面刻着沙漠部落传说中掌管水源的女神——她的长发是盘根错节的红树林,眼泪会化成招潮蟹壳上的星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