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话音不高，却像一柄无形的、冰冷的楔子，精准地钉入了帐篷内那因为贪婪而急剧升温的空气之中。
“什么意思？”优素福那双毒蛇般的眼睛，瞬间眯成了一条危险的细线。他向前微倾的身体，像一张拉满的弓，每一个肌肉纤维都充满了蓄势待发的攻击性。旁边的奥马尔，也从对金钱的狂热幻想中被惊醒，他脸上的喜悦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困惑与被冒犯的警惕。在他看来，我的话语，是对他即将到手的财富的一种挑战。
“意思就是，”我迎着他们二人审视的、几乎要将人洞穿的目光，将那张记录着四百万美金流水的、轻飘飘的纸，从奥马尔粗壮的手指间抽了回来。然后，我做了一个让他们二人始料未及的动作。
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老旧的Zippo打火机，“咔哒”一声，在死寂的帐篷里，那声音显得格外清脆。一簇橙黄色的火苗，在我的指尖跳跃。我将火焰，凑近了那张纸的一个角。
纸张的边缘，瞬间因为高温而卷曲、焦黑，随即，火舌贪婪地向上蔓延，吞噬着那一行行代表着巨额财富的数字。火焰在我的瞳孔中，投下两点摇曳的光斑，我能清晰地看到，奥马尔和优素福的瞳孔，都在这一刻，剧烈地收缩了。
“林！你疯了！！”奥马尔发出一声怒吼，他本能地想冲上来抢夺，却被我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了。
那张承载着他们野心与欲望的纸，在火焰中迅速扭曲、挣扎，仿佛一个被献祭的生命，最终，化作了一捧黑色的、轻盈的飞灰，从我的指间，簌簌飘落。
“你们以为，我们赢了吗？”我看着他们两个，声音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冷得如同极地的冰川，“不，我们没有赢。我们只是把自己的头，伸进了早已准备好的绞索里，并且对着刽子手，得意洋洋地吹了声口哨。”
我任由那最后的余烬落在地上，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掸去了一些无关紧?的灰尘。
“一天之内，蒸发掉超过三亿美金的市值。你们觉得，‘蓝洞矿业’背后那些真正的主人，会善罢甘休吗？”我的目光转向奥马尔，“你以为你的对手，仅仅是戴维那个自大的蠢货吗？”
我又转向优素福，声音变得更加锐利：“而你，上校，你觉得那些在华尔街的摩天大楼里，动动手指就能调动上百亿资金的基金经理们，那些被称为‘华尔街之狼’的金融巨鳄，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钱，被一群在他们眼中，连名字都没有的‘非洲泥腿子’，用如此粗暴的方式抢走吗？”
我的话，像一盆夹杂着冰渣的雪水，从他们被巨额利润冲昏了的头顶，狠狠地浇了下去。他们脸上的贪婪、兴奋与猜忌，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混合着惊愕与不安的凝重。
“他们会来的。”我继续说道，语气平静，却描绘着一幅山雨欲来的恐怖图景。“他们会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秃鹫和鬣狗一样，从全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飞到这里来。他们会派出最精明的记者、最难缠的调查员、最冷酷的保险公司核损员，当然，还有最昂贵的雇佣兵。”
“他们会把羚羊公路的每一寸土地，都翻个底朝天，会检查每一块弹片，分析炸药的成分。他们会去查戴维公司所有的资金流水，去追踪每一笔异常的期权交易，去审问每一个可能与我们有过接触的人。我们现在的行为，就像是在一间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屋子里，为了看清一只肥硕的猎物，而点燃了一支巨大的、无法熄灭的火把。”
“是的，我们看清了猎物，并且成功地捕获了它。但同时，我们也把自己的位置，彻底暴露给了所有潜伏在这片黑暗中、更饥饿、更庞大、也更可怕的猎手。”
我转身走到那块白板前，拿起黑色的记号笔，在那个“42.5%”的数字下面，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鲜红的问号。
“我们最大的敌人，从来就不是戴维那个被推到前台的傀儡。”
我转过身，一字一顿地说道：“而是那些，我们看不见的，甚至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