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贯注地调试着新得的胡琴,琴弦发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田令孜倚在蟠龙柱旁,把玩着皇帝赏赐的玉带,听着朝臣们言不由衷的附和,忽然想起多年前那个蹲在御花园的懵懂少年。夜风卷起殿角铜铃,发出清脆却又带着几分凄凉的声响,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整个大唐王朝,都成了自己手中牵线的傀儡,在权力的操控下,一步步走向覆灭。
咸通末年的深冬,大明宫的朱墙被朔风剥去最后一抹暖意。十二岁的李儇裹着波斯进贡的雪狐裘,蜷缩在暖阁鎏金蟠龙榻上,望着铜雀熏炉腾起的沉香白雾。田令孜手持雕琢着百兽蹴鞠图的象牙球杆,玉扳指在杆身摩挲出细碎声响:“陛下可知,击球如治国,讲究一个‘控’字。” 宦官脸上的谄媚在氤氲香气中扭曲成虚影,“球门如百官,球杆似权柄,唯有力道拿捏得当,方能指哪打哪。” 少年天子盯着球杆顶端滴血般的红宝石,喉间不自觉吞咽,恍惚间,那抹猩红化作鞠场上翻飞的锦袍,比龙椅上冰冷的明黄更令人心动。
自黄袍加身那日起,紫宸殿的朝会便成了田令孜手中的牵丝傀儡戏。老宦官垂首立于龙椅右侧,枯瘦手指翻动奏章时,广袖总会不经意滑落,露出半幅《明皇击鞠图》残卷。含光殿前的鞠场取代了宣政殿的威严,特制彩球裹着金丝银线,每次击打都迸出清脆鸣响,惊得太极殿前铜铸的龟鹤褪去千年肃穆。某夜暴雨倾盆,僖宗突然掀翻案上《贞观政要》,命三百宫人举着桐油布遮蔽鞠场,自己披着湘妃竹蓑衣纵马疾驰。泥水混着雨水浸透龙袍,却在袍角绽开一朵朵墨色牡丹,恍惚间竟与大明宫的丹陛融为一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