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教门新宫的琉璃瓦在春日阳光下流淌着金河般的光泽，朱红宫墙被新刷的金粉裹得严严实实，连檐角的铜铃都缠着鎏金锁链，风吹过时，叮当声里都透着富贵气。殿宇间的玉石栏杆是从江南运来的整块汉白玉，被匠人打磨得能照见人影，栏杆柱头上的龙纹用赤金镶嵌，鳞片在光线下闪得人睁不开眼。李存勖站在太和殿前的白玉阶上，望着这耗了三年、掏空了半个国库才建成的新宫，忽然对身边的伶人景进笑道：“比洛阳宫如何？”
景进忙不迭地躬身：“陛下圣明！这兴教门宫宇巍峨，金粉映日，便是天宫也及不上三分！” 他这话没掺多少水分 —— 光是殿顶那三万片琉璃瓦，就征调了两州窑工烧制半年；宫墙刷的金粉，是将江南进贡的赤金熔成粉，混合着珍珠研磨的细粉，每一寸墙面都够寻常百姓活十年。
设宴的保和殿内，百官按品级分列两侧，案上的银盘里盛着驼峰、熊掌、紫驼蹄，都是从千里之外运来的珍馐。李存勖穿着绣金胡服，腰间悬着枚硕大的羊脂玉牌，那是他命人仿照西域可汗的饰物打造的。酒过三巡，他忽然拍了拍手，殿外立刻涌进一群装扮奇特的伶人。
扮作吐蕃使者的伶人戴着尖顶毡帽，藏青色的袍子上缀着玛瑙串；扮作新罗使者的梳着双环髻，裙摆拖在金砖上，扫过地上铺着的波斯地毯。李存勖自己则抓起案上的银酒壶，踩着胡旋舞的步子走到殿中，用生硬的突厥语唱起了《倾杯乐》。他的唱腔算不上地道，却带着股帝王的张扬，腰间的玉牌随着舞步撞击着银带，发出清脆的声响。
百官们纷纷起身叫好，有几个老臣想劝诫几句，却被伶人用酒盏堵了回去。豆卢革望着眼前这荒唐的景象，忽然想起当年在晋阳雪夜，少年李存勖连射三箭时的英气，如今那英气却被金粉糊成了奢靡。他悄悄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怀疑是喝多了酒产生的幻觉 —— 毕竟谁能想到，一朝天子会在朝堂之上，穿着胡服唱着胡曲，把国事当成戏台。
“都坐下，都坐下。” 李存勖唱罢，将银酒壶往案上一墩，酒液溅出的飞沫落在金粉墙面上，留下点点湿痕。他指着新粉刷的宫墙，忽然放声大笑：“你们知道吗？这墙上的金粉，够买十个邺都了！”
这话像块冰投进滚油里，殿内的喧闹霎时凝固。有个刚从邺都调来的刺史脸色煞白，他清楚邺都遭兵灾后，百姓们连过冬的棉衣都凑不齐，官府为了筹粮，连官署的铜钟都熔了。可眼前这宫墙的金粉，竟能买下十个邺都 —— 也就是说，这一笔耗费，够让百万饥民吃上三年饱饭。
景进却带头拍起手来：“陛下说笑了！邺都怎比得上这宫墙金贵？有此宫殿，方能彰显我大唐天威！” 伶人们跟着哄笑，银铃般的笑声撞在金粉墙上，反弹回来时竟带着些刺耳。
李存勖没注意到百官们僵硬的笑容，他拿起块胡饼，用刀切成小块，往嘴里塞时，饼渣掉在绣金胡服上，沾着的金粉簌簌往下掉。“去年郭崇韬还劝朕节俭，” 他忽然想起什么，嚼着胡饼含糊道，“你看，朕建了这新宫，天下不还是好好的？”
这话让郭崇韬的旧部张居翰猛地攥紧了袖中的笏板，指节泛白。他望着墙上流淌的金粉，忽然觉得那不是金子，是郭崇韬的血，是邺都百姓的泪，是被搜刮得一干二净的粮仓底。
酒过五巡，伶人们开始表演吞火、走钢丝，惊得女眷们尖声大叫。李存勖看得兴起，脱下胡服换上戏班的锦袍，拿起支玉笛吹奏起来。笛声在金粉缭绕的殿内回荡，与宫外隐约传来的饥民乞讨声，诡异的交织在一起。
日落时分，宴席才散。百官们走出保和殿，回头望去，兴教门新宫在暮色里像头蛰伏的金兽，宫墙上的金粉反射着最后一缕阳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有个年轻的官员忍不住问豆卢革：“大人，陛下这样…… 真的好吗？”
豆卢革望着那片金光，长长叹了口气：“戏唱得太奢，总会有散场的时候。” 他的声音很轻，被风吹散在朱红宫墙外，只有落在金粉墙上的麻雀，仿佛听懂了这话，扑棱棱飞走了。
而殿内的李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