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五年的冬雪尚未消融,紫禁城已换上了新的幡旗。朱厚熜的灵柩停在乾清宫的正中,隆庆皇帝朱载垕一身素服,跪在灵前接受百官朝拜。这位在潜邸隐忍多年的新帝,脸上没有登基的喜悦,只有对先帝复杂的情感 —— 既有对早年严苛管教的敬畏,也有对晚年幡然醒悟的感慨。
即位后的第三日,朱载垕下旨推行新政:释放因言获罪的官员,减免天下赋税,将西苑的修仙场所尽数改作政务用房。当内务府的工匠们带着工具走进尘封的炼丹房时,谁也没想到,这处曾弥漫着丹烟与铜臭的地方,竟藏着先帝最后的心迹。
炼丹房的墙壁被烟火熏得发黑,墙角还堆着未清理的药渣与破碎的炉片。一个年轻工匠踩着梯子擦拭高处的蛛网,忽然惊呼一声:“这墙上有字!”
众人纷纷围拢过去,只见斑驳的墙面上,有用朱砂写的密密麻麻的字迹,虽被烟火熏得有些模糊,却依旧能辨认出笔画间的沉重。最显眼的是靠近丹炉的位置,写着 “嘉靖二十一年,错杀宫女”—— 那是壬寅宫变后,朱厚熜盛怒之下冤杀的十六名宫女,当年他只当是 “妖孽作祟”,此刻却用朱砂郑重记下,旁边还画着一个小小的 “悔” 字。
往高处看,“嘉靖二十九年,俺答围城之耻” 几个字格外刺眼,笔画深深刻进墙皮,仿佛能渗出当年的血与泪。那是庚戌之变时,俺答汗兵临城下,朱厚熜躲在西苑不敢应战,眼睁睁看着百姓被屠戮,这成了他毕生的耻辱,晚年时常在深夜惊醒,口中喃喃念着 “城下之盟,祖宗蒙羞”。
再往下,“嘉靖三十四年,信段朝用误国”“嘉靖三十八年,纵容严嵩贪腐”“嘉靖四十年,罢海瑞言官之职”…… 一行行,一句句,从嘉靖初年到晚年,将自己在位四十五年的过错一一罗列,没有粉饰,没有辩解,只有赤裸裸的自省。有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有的被反复涂抹又重新写下,可见写下这些时,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而在墙壁的最高处,接近房梁的位置,有一行稍大的字,笔锋苍劲却带着一丝颤抖:“朕非仙,是人,是有错的皇帝。”
这行字像一道惊雷,炸得在场众人无不屏息。工匠们放下工具,对着墙壁深深鞠躬 —— 他们或许不懂朝政,却看懂了这行字里的坦诚。先帝晚年的转变他们看在眼里,却没想到,他会用这样的方式,将自己的过错刻在曾经最痴迷的炼丹房里。
消息传到隆庆皇帝耳中时,他正在批阅海瑞呈上的新政奏折。听闻此事,他当即放下朱笔,带着徐阶、海瑞等人赶往西苑。站在炼丹房的墙壁前,朱载垕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朱砂字,眼眶渐渐发红。他想起小时候,父皇总穿着道袍在丹房里打坐,对自己的功课从不过问;想起庚戌之变时,宫墙外传来的哭喊声与父皇紧闭的殿门;想起海瑞下狱时,朝堂上的一片死寂。
“先帝……” 朱载垕的声音有些哽咽。
徐阶在一旁叹息道:“陛下,先帝晚年常来此处,有时一站就是半日,原来竟是在写下这些。” 他指着 “朕非仙,是人” 几个字,“这是先帝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啊。”
海瑞看着 “罢海瑞言官之职” 那一行,眼中泛起泪光。他想起当年下狱的屈辱,想起狱中收到的《止谤诗》,想起先帝释放自己时的那句 “海卿,再等一等”,突然明白了 —— 这位帝王或许荒唐过,但终究在晚年找回了良知。
“传朕旨意,” 朱载垕转过身,目光坚定,“此房封存,墙上字迹悉数保留,任何人不得损坏。今后每逢初一、十五,朕要率百官来此观瞻,以此为戒。”
旨意一下,炼丹房被重新修缮,只保留墙壁上的字迹,外面加设了护板,门上挂着 “省过堂” 的匾额。隆庆皇帝果然如约,每月两次率百官前来,站在墙壁前默读那些朱砂字,将 “错杀宫女”“俺答围城” 的教训一遍遍记在心里。
新帝推行新政的力度越来越大:废除苛捐杂税,开放海禁,整顿边防,任用贤能…… 每当遇到难题,朱载垕都会独自来到省过堂,看着墙壁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