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进总不能说:“不,我不管钱,我就要看你们怎么打铁”吧?
那不是明摆着告诉对方,自己是来当间谍的吗?
李进被楚休的热情和“孝心”裹挟着。
稀里糊涂地就被按在了账房的主位上。
两个幽冥护卫,如同门神一般,一左一右,悄无声息地立在了账房门口,美其名曰“保护李公公的安全”。
李进看着那两张没有丝毫情绪的鬼面,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他再看向窗外。
楚休正推着轮椅,带着公输铁和欧冶青,朝着工地的最深处走去,那里被高高的围墙隔开,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而他自己,则被困在这间华丽的“账房”里,面前是堆积如山的账本。
陛下派来的一根钉子,就这么被对方轻而易举地……供起来了。
李进深吸一口气,无视了一旁堆积如山的账册,拿起毛笔。
他知道,自己必须立刻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写成密奏,寻个机会送回宫里。
他摊开一张信纸,刚写下“陛下亲启”四个字。
“吱呀”一声。
账房的门被推开。
楚休竟又拐了回来。
那张苍白无害的脸探了进来,他笑眯眯地问道:
“李公公,您在给父皇写信吗?”
李进的手僵在半空。
笔锋上,凝出一滴浓黑的墨汁,在宣纸上晕开,形成一个丑陋的斑点,破坏了整张纸的洁净。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门口那张探进来的、挂着纯净笑容的脸,一股寒气裹住了全身。
九皇子楚休,就那样笑盈盈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家常事。
可那句“您在给父皇写信吗”。
却让李进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被看透了,没有一丝一毫的秘密可言。
“殿……殿下……”
李进的声音干涩发紧,他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
“奴才……奴才正准备向陛下汇报天工坊的……的进度。”
“好啊,正好。”
楚休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他操控着轮椅,自己转了进来,停在李进的书案前。
他低头看了看那张被墨点毁掉的信纸,又看了看李进那张煞白的脸,语气里满是关切问道:
“李公公,您脸色怎么这么差?”
“是不是这些账目太繁杂,太多,让你无从下手,倍感心累?”
“这可不行,您是父皇派来协助我的贵人,要是累坏了身子,我怎么跟父皇交代?”
楚休说着,竟然伸出手,亲切地覆在李进握着毛笔的手背上。
李进的手剧烈地一抖,毛笔“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
楚休的手很凉,没有多少温度,可李进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毒蛇缠住了手腕,浑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殿下……奴才……奴才没事。”
李进说着,慌忙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袖子里,可那股凉意却仿佛已经钻进了骨头里。
楚休的笑容愈发温和道:
“没事就好。”
“那公公就继续写吧。”
“儿臣也正好有些心里话,想对父皇说说。”
“就劳烦公公代笔了。”
李进的心沉到了谷底。
代笔?
这是代笔吗?
这分明是监视!
这分明是警告!
这位恐怖的九皇子,要亲眼看着自己写下每一个字。
从而确保这封信里,不会有任何他不希望父皇看到的东西。
李进绝望地闭了闭眼。
他还想着能从这位单枪匹马逼迫大周妥协的九皇子眼皮底下整些幺蛾子事。
真是可笑啊!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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