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总有一些细小的颗粒和颜色的印记,如同他背负的秘密一样,深深地嵌进了纤维里,再也无法恢复原状。她用力地搓着,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他身上的疲惫和风尘也一并洗去。冰凉的井水刺痛着她手上早已存在的裂口,但她浑然不觉,只是专注地、一下下地揉搓着,直到双手通红。
洗好的衣服,她会仔细地晾起来。第二天,如果发现哪里又开了线、破了洞,她会立刻找出最结实的线和颜色最相近的布,在晨光中飞针走线,将那破损处细细地缝补加固。她补得很用心,针脚细密匀称,远非苏建国自己那粗糙的缝补可比。她希望能让这件承载了他太多辛苦的衣服,至少看起来体面一些,能多穿些时日。
所有这些,她都做得悄无声息,如同春雨润物。她从不问他衣服为什么这么脏,手为什么伤成这样,只是用行动告诉他:无论你在外面经历什么,承受什么,回到家,总有一盏灯,一口热饭,一身干净的衣服,和一个等你的人。
苏建国并非毫无察觉。他偶尔会注意到饭盒里比往常多出的一点油腥,会感受到洗脚水恰到好处的温度,会看到破损的衣服被修补得几乎看不出痕迹。他知道,春燕什么都明白。这份无声的懂得和体贴,比任何言语的追问都更让他感到一种混合着愧疚和温暖的复杂情绪。他无法言说,只能将这份深沉的情感,化作更拼命工作的动力,化作保护这个家的、更加坚定的决心。
夜深了,油灯的光芒跳跃了一下,将李春燕低头缝补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很长。院子里,那身洗过未干的“工作服”在夜风中轻轻晃动,滴落的水珠敲打着下面的石阶,发出单调而清晰的嗒、嗒声,如同她心中那无法停歇的、充满忧虑的叩问。她知道,平静的日子或许即将结束,一场更大的风雨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积聚。而她能做的,就是握紧手中的针线,守护好这个他们用尽全力才搭建起来的、风雨飘摇的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