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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每天只有一个冰冷的机器人把他推出去又推进来,而机器人对罪犯的任何闲谈都不会作答。
没来由地,何辞久脑海中一遍遍闪回着那些监管者和他说过的话。
老大爷的淡笑,小伙子的严肃,大姐的和善,大哥的沉默。
他好像第一次明白了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个体,随即又想到了他们每个人在外面都有自己的家人、朋友。
是啊,每个人都有在乎的人,也都有在乎他们的人。
而孤儿出身的何辞久在很小的时候就获得了替身能力,过早的杀戮让他和所有人都保持着距离,直到成年也没有过真正的亲情和友情。
我究竟杀了多少人,不问是非地毁灭了多少个家庭?
何辞久忽然明白自己的罪孽何其深重了,也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永远囚禁在这里了。
那把永远不会再开火的枪骤然浮现在他的大腿上,又瞬间被从他身后弹出的机械臂死死按住。
何辞久不在意这件事。
他只是呆呆地望着这把陪伴了他四十年的枪。
雨夜里的挣扎,薄雾中的血战,别墅区的暗杀,铁拳下的末路。
那个力气小到几乎拉不动套筒的男孩,在一道道疤痕中成长为杀人如麻的死神,又堕落成人见狗嫌的罪囚。
这把枪,究竟是天赋的馈赠,还是命运的诅咒?
如果我没有它,如果它晚一点出现在我手里——
我是不是也能有几个真心的朋友、也能学会去爱,而不是做一个莫得感情的杀手,只有在收割生命的时候才觉得自己好像活着?
何辞久第一次有些憎恨他这强大的替身。
阳光照耀得何辞久浑身暖洋洋,但那光闪烁到“死枪”的枪身上,马上就变成了凄神寒骨的冥光。
“我不要它了。”
“我再不会摸枪了。”
漆黑的手枪凭空消失,男人的脸上第一次显出老态。
他好像被这把枪困在了四十年前的雨夜里,那个男孩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有长大。
“我错了吗?”
何辞久自言自语,机器人不会回答。
“我没有错。”
何辞久轻轻叹息,机器人只回以零星的电流声。
“可我也没有做对。”
何辞久长出一口气,机器人的机械臂依然放在他的腿上。
“老天——如果真的有老天,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让我来到这个世界,又为什么要这样捉弄我?”
“我曾经爱看‘我命由我不由天’,喜欢‘是魔是仙我说了算’……可我现在才知道,人的强弱填补不了心灵的空虚,屠戮的力量反而更让我孤独,真正让自己说了算的不是狂言也不是力量。”
“我没有过自己的‘心’,一生都被替身的强大蒙蔽了双眼,我追求的还只是小孩子想要的虚荣和食色。”
何辞久自顾自地说着,好像是在给机器人听,又好像不是。
可他没什么文化,说出的话也并不深沉。
“我焯,我焯倪马德!”
“老子不玩了,也不想活了,我他妈不想当一个没有心的废物,当一个没有价值也赎不了罪的木乃伊!”
“你看看我现在是什么样子,被绑得连粽子都不如!”
燃尽之后的,是突然的暴怒。
因为何辞久发现自己想说点深沉的话都办不到。
这样的自己,还真是没劲到了极点啊。
“把手拿开!我说了不会再碰那把枪!”
“炒匿祃的特管局,连个活人都没有了吗,就用个机器人敷衍老子!”
“老子是白衣死神,是他妈的杀手之王,就不值得派几个高手看着我?”
当目光扫到腿上的那根机械臂,何辞久的火力马上转移到了身后推轮椅的机器人。
二十年前就说什么人工智能,到现在不还是人工智障?
我的替身都收回去半天了,它那死人手还放在老子腿上,也不嫌硌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