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乱响的破床,一个掉光了漆的木头桌子,还有个捡来的旧衣柜,门都关不严实。
桌上,摆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插着几根歪歪扭扭的劣质彩色蜡烛。
扭扭的字:“老麻,六十大寿,好歹吃点好的。工地没活,俺先回老家了,保重。”
生日?
哦,对了,今天是自己生日。
六十了。
麻松山看着那个小蛋糕,咧开嘴想笑一下,喉咙里却只发出几声干涩嘶哑的嗬嗬声,比哭还难听。
他摸索着从床底拖出半瓶不知道什么牌子的劣质白酒,瓶身上沾满油污。
也懒得找杯子,直接拧开盖,对着瓶口就狠狠灌了一大口。
烈酒像一道烧红的铁线,从喉咙一路灼烧到胃袋,带来一阵短暂的、虚假的暖意。
可这暖意很快就被更深的寒冷吞噬。
他又灌了一口,再一口……
脑子开始昏沉,视线愈发模糊。
墙皮剥落、渗着水渍的肮脏墙壁上,贴着一张褪色发黄、边角卷翘的老照片。
是他年轻时,在东北老林子里的合影。
背景是皑皑白雪和茂密的原始森林,穿着臃肿的棉袄,戴着狗皮帽子,手里拎着一杆老式猎枪,身边站着个眉眼温柔、梳着两条大辫子的姑娘,那是良红。
照片上的自己,眼神亮得吓人,透着股山林野性的凶悍和勃勃生气,嘴角咧着,笑得没心没肺,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猎场。
良红……
他的良红。
跟着他吃了一辈子苦,没穿过一件像样的新衣服,生病了也硬扛着不肯花钱看医生,四十刚出头,就被一场肺痨带走了,走的时候,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
还有他的小子……
小时候虎头虎脑,追着他喊爸,要糖吃。
可他这个当爹的,常年在外打工,挣那点微薄的辛苦钱,根本顾不上管。
孩子啥时候学坏的?
啥时候开始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他不知道。
最后一次见,是在探监的玻璃窗外,儿子剃着光头,穿着囚服,眼神麻木呆滞,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下了头。
他怎么就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怎么就过成了这样啊?!
一辈子,辛辛苦苦,老老实实,像头老黄牛一样埋头苦干。
伐木,下岗,然后就是无休无止的漂泊。
在码头上扛过百斤重的大包,压弯了脊梁;在建筑工地几十层高的架子上绑过钢筋,风吹日晒,汗珠子摔八瓣;最后,老了,连工地都不要了,只能来到这灯红酒绿的南国都市,给那些能当他孙子孙女的年轻男女看大门,换来一口饭吃,还要被骂作“看门狗”……
一辈子!
他麻松山的一辈子!
“呃……嗬嗬……”他想嘶吼,想痛哭,喉咙却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破风箱般的抽气声。
眼泪终于滚了下来,浑浊滚烫,冲刷着脸上深刻的皱纹和经年累月的污垢。
是因为那劣质白酒太烈了吗?
还是因为这心口撕裂般的疼?
他猛地举起酒瓶,想把最后那点辛辣的液体全都灌进去,灌醉这该死的记忆,灌醉这操蛋的人生!
手臂却沉重得不听使唤,眼前猛地一黑,最后的意识里,是那半瓶酒脱手坠落,在水泥地上炸开刺耳的碎裂声,酒液四溅,如同他彻底崩碎、再无指望的人生。
(2)
无边无际的黑暗,冰冷,粘稠,像是沉在不见底的深潭里。
然后,是一种可怕的挤压感,从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被揉碎,碾成齑粉。
痛!
剧烈的头痛!
像是被斧子劈开了颅骨,然后又灌进了烧红的铁水,滋滋地灼烤着每一根神经。
喉咙里、鼻腔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恶臭,像是几十年没清理过的旱厕混合着腐烂的垃圾、臃肿的猪圈骚臭和劣质烟草烧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