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的沉稳和锐利,显得有些脆弱。
她想起洪水里他死死抓住自己和妞妞时那铁箍般的手臂,想起他被卷走时自己心脏骤停的恐惧,想起他浑身是血被拖上岸的样子…一种复杂而陌生的情绪在她心底悄然滋生,冲淡了之前公事公办的疏离。
“苏老师,”林静突然开口,声音很轻,“你…你和路书记在谈恋…?”
苏晓棠微微一怔,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我…我在清溪镇教书,路书记他…一直很关心教育。”
她岔开话题,
“林处长,您也受惊了,好好休息吧。我去看看妞妞。”
说完,她有些慌乱地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林静和昏睡的路远。
她静静地坐着,小口喝着微烫的姜汤,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停留在路远脸上。
这个父亲口中需要“考察”、如果是个可造之材,他们也可以考虑的年轻书记,此刻在她眼中,剥离了所有政治符号,只剩下一个在生死关头会毫不犹豫扑向危险去救人的血肉之躯。
她拿起那本被泥水泡得发皱、又被她小心翼翼擦干晾着的调研笔记。
翻开,里面除了冰冷的数字和问题,在记录石头沟村小那页的空白处,不知何时,她用铅笔写下了一行小小的、力透纸背的字:
“危墙下的读书声,清溪镇的脊梁。路远…亦是。”
林静的手机在床头震动,打破了病房的宁静。
来电显示是“父亲”。
她走到窗边,接通电话。
“静静?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林副市长威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得的焦急。
“爸,我没事,皮外伤。路远…路书记伤得比较重。”林静如实回答。
“哼!胡闹!”林市长的声音陡然严厉起来,“一个镇党委书记,逞什么英雄!万一出了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还有你!调研就调研,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干什么?!简直是乱弹琴!”
林静沉默着。
父亲的反应在她意料之中。在他的政治逻辑里,安全永远是第一位的,个人的牺牲和冒险是愚蠢的。
“我听说,那个路远是为了救你和一个小女孩?”
林市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倒是有几分胆色和担当。不过,光有匹夫之勇是不够的。他拒绝港丰投资、顶撞赵东升的事,市里都传开了!锋芒太露,不懂韬光养晦,在官场是大忌!这次他运气好,有省报撑腰,下次呢?”
“爸,港丰的投资本身就有问题,他拒绝是为了保护本土产业…”
林静忍不住辩解。
“问题?什么没有问题?”
林市长打断她,带着一丝嘲讽,“重要的是发展!是政绩!是抓住机遇!他守着那个破茶厂,能有什么大出息?清溪镇这潭死水,需要的是大资本来搅动!他那套小打小闹、自力更生的想法,在当今时代行不通!”
林市长顿了顿,语气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静静,你这次遇险,也是因祸得福。路远救了你,这份情,林家记着。你留在那里好好照顾他,也好好观察,观察这个人。记住,感情归感情,政治归政治。路远可能是个可造之材,但他需要引导,需要融入更大的平台。而我们林家,可以给他这个平台。你明白我的意思。”
电话挂断了。
林静握着手机,站在窗边,久久未动。
窗外,雨已经停了,清溪河的水位依旧很高,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冲下的断木残枝,奔流不息。
父亲的话像冰冷的河水,冲刷着她心中刚刚泛起的那一丝暖意和波澜。
政治联姻的冰冷框架,再次清晰地浮现出来。
路远在她眼中的形象,似乎又模糊了,重新被贴上了“政治潜力股”、“林家未来助力”的标签。
她回头看向病床上依旧昏睡的路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