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西的雾,总比别处浓三分。尤其是入了秋的深山夜雾,裹着腐叶的腥气,能把月光都揉成模糊的光斑,落在崎岖的山路上,像撒了一把碎银,却照不亮半分前路。
阿武攥着摄魂铃的手心里全是汗,道袍的下摆被山风灌得鼓鼓囊囊,硌得腰间的黄符纸沙沙作响。这是他拜入师父门下三年来,第一次独自赶尸 —— 三具从沅陵来的尸体,要送回百里外的凤凰寨,让他们落叶归根。
“记牢了,” 临行前师父的话还在耳边打转,枯瘦的手指点着他的眉心,“夜里走,天亮藏,见河背尸莫喊娘。三赶三不赶的规矩,漏了一条,你和尸体都得埋在这山里。”
阿武深吸一口气,摇了摇手里的摄魂铃。“叮 —— 叮 ——” 低沉的铃声穿透浓雾,像一根细针,刺破了山林的死寂。紧接着,身后传来 “咯吱” 的声响,三具身着靛蓝寿衣的尸体缓缓直起身,额头上的黄符纸在雾中泛着微弱的光。他们面色惨白如纸,眼眶深陷,双臂被草绳捆在腰间,每隔六尺一具,连成一串,脚步僵硬地跟着铃声,一蹦一跳地向前走。
这是师父教的 “定魂术”。出发前,他用师父留下的药水浸泡过尸体 —— 那药水是用湘西特有的 “赶尸草” 熬的,深褐色,带着一股辛辣的药味,能让尸体保持僵硬不腐。再贴上画着朱砂符咒的黄纸,念上三遍 “往生咒”,尸体便会顺着铃声走,不会偏离方向。
夜路难走。山路窄得只能容一人一尸通过,旁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雾里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啼叫,听得阿武头皮发麻。他不敢回头,只敢盯着前面被铃声照亮的一小块路面,嘴里反复念着咒语:“魂归故里,莫恋他乡……”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雾突然变浓了,浓得连身前三尺的路都看不清。阿武心里咯噔一下,正想停下查看,身后却传来 “扑通” 一声 —— 最后那具尸体竟倒在了地上,额头上的黄符纸被风吹掉了一角。
“坏了!” 阿武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师父说过,黄符一旦破损,尸体的魂魄就会散,轻则原地不动,重则发狂伤人。他急忙转身,从怀里掏出新的黄符,蘸了点随身携带的朱砂,就要往尸体额头上贴。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了狗叫。不是山里野狗的嚎叫,是农家狗的吠声,断断续续的,像是离得不远。阿武心里一紧 —— 这附近定有村落,若是天亮前没把尸体藏好,被人撞见,不仅坏了赶尸匠的规矩,还会惊着老百姓。
他不敢耽搁,一边念着 “定魂咒”,一边扶起那具尸体,重新贴好黄符。可刚要转身继续走,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低头一看,竟是一节断裂的竹竿,上面还缠着几根麻绳。
阿武突然想起师父说过的传闻 —— 早年有些赶尸匠为了省力,会把尸体的手臂绑在竹竿上,自己在前头抬着走,远远看去,就像尸体在自己跳。可师父骂过那些人,说那是欺世盗名,丢了赶尸匠的本分。真正的赶尸,是要凭着符咒和药水,让尸体 “自己” 走回故乡,这是对逝者的尊重。
他咬了咬牙,捡起竹竿扔到一边,重新摇起摄魂铃。“叮 —— 叮 ——” 铃声再次响起,三具尸体又跟着动了起来。只是这一次,阿武总觉得身后的脚步声比刚才沉了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着他们。
又走了半个时辰,前方终于出现了一道黑影,是师父说过的 “藏尸洞”—— 一个嵌在山壁上的小洞,足够容纳三具尸体。阿武松了口气,刚要把尸体引到洞里,却突然听见洞外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人在低声说话。
“你听,那是什么声音?” 一个苍老的声音问道。
“像是铃铛声,莫不是赶尸的吧?” 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答道。
阿武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急忙把尸体往洞里推,自己则躲在洞旁的树后,屏住呼吸。很快,两个背着背篓的老人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火把,火光映着他们的脸,满是好奇。
“真的是赶尸的?” 年轻些的老人小声说,“我活了这么大,还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