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省城的长途汽车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着,发出沉闷的轰鸣。车厢里弥漫着混杂的气味——汽油味、汗味、行李包裹的尘土味,还有乘客自带食物的味道。座位狭窄,过道上也堆满了箩筐和麻袋。
顾衡护着苏妩,找到了靠后的两个位置。他将最重的包裹塞进行李架,把装着暖水瓶、脸盆等易碎物品的网兜小心地放在脚下,这才让苏妩靠窗坐下,自己则坐在靠过道的位置,像一道坚实的屏障,将她与拥挤和可能的碰撞隔开。
车子启动,离开熟悉的山村和送别的乡亲,驶向未知的远方。苏妩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山峦和逐渐稀疏的村落,心中百感交集。离愁别绪和对未来的憧憬交织在一起,让她有些沉默。
顾衡没有多言,只是从随身带着的军绿色挎包里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东西。打开,是李婆婆塞给他们的煮鸡蛋,还带着微微的温热。
“先垫垫。”他把一个剥好壳、光滑白嫩的鸡蛋递到苏妩嘴边。
苏妩心中一暖,就着他的手小口吃了起来。鸡蛋的香味在车厢浑浊的空气里显得格外珍贵。顾衡自己也默默吃了一个。
车子在山路上盘旋,剧烈的颠簸和汽油味很快让苏妩感到不适。她脸色微微发白,胃里开始翻腾,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眉头紧蹙。
“晕车了?”顾衡立刻察觉,低沉的声音带着关切。他动作利索地从挎包里又掏出一个小布包,里面竟是几片切好的、带着辛辣气息的老姜片,还有一小包黄纸包着的薄荷糖——显然是他提前准备好的。
“含着。”他将一片姜片塞进苏妩手里,又剥开一颗薄荷糖递过去,“看窗外远处,别盯着近处晃动的树。”
苏妩依言将姜片含在舌下,辛辣感瞬间冲淡了些许恶心,薄荷糖清凉的气息也让她舒服了一点。她努力将目光投向车窗外连绵起伏的山峦轮廓线。
然而,持续的颠簸和气味还是让她难受得紧,额头沁出细密的冷汗,身体不由自主地微微蜷缩。
就在这时,一只宽厚温暖的大手伸过来,不是递东西,而是稳稳地、带着安抚意味地托住了她的下巴,让她微微仰起头,靠向他的肩膀。
“靠着我,闭上眼睛。”顾衡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
苏妩顺从地将头靠在他坚实可靠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鼻息间充斥着他身上干净沉稳的气息,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界的浑浊和不适。他身上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衫传来,带着令人心安的暖意。
顾衡调整了一下坐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他的手臂绕过她的后背,以一种保护性的姿态轻轻环着她,手掌则稳稳地托着她的下巴,防止她在颠簸中磕碰到。这个姿势亲密而稳固,充满了无声的呵护。
他另一只手也没闲着,拿起那个熟悉的、磕掉一点瓷的旧搪瓷杯,拧开军用水壶,倒了小半杯水,凑到苏妩唇边。
“小口喝点温水。”
苏妩就着他的手,小口啜饮着温度适宜的清水,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晕眩感似乎也缓解了一些。她就那样闭着眼,依赖地靠着他,感受着他无微不至的照顾。每一次颠簸,他托着她下巴和环抱着她的手臂都会适时地用力稳住她,仿佛在无声地说:我在,别怕。
周围有乘客注意到了这对年轻夫妻。男人高大沉默,气质沉稳,动作间却透着对怀里妻子细致入微的体贴;妻子清丽温婉,闭目依偎,无名指上那枚素银戒指在偶尔透进车窗的光线下闪着微光。两人之间的氛围,是历经波折后的安宁与相互扶持的温情,与周围嘈杂拥挤的环境格格不入。
几个年纪稍大的妇人交换着眼神,小声议论:
“瞧这小伙子,多疼媳妇儿……”
“新娘子晕车难受呢,看他照顾得多细心。”
“那戒指瞧见没?虽然素净,可男人这份心,比啥金镯子都强!”
“这小媳妇儿有福气啊,男人一看就是靠得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