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府衙的书房里,烛火跳动如豆,将两道人影拉得狭长。案几上堆着散乱的公文,大多是关于灾民安置、粮仓空匮的奏报,墨痕未干,却透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沉重。
誉王斜倚在紫檀木椅上,玄色常服的袖口沾着些许江雾,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茶盏边缘,目光落在案头那封“北方军粮告急”的密信上,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高公公站在案前,手里捏着一串蜜蜡珠子,指腹反复摩挲着珠子上的纹路。
他刚打发人清点完赵立冬留下的烂摊子——粮仓里除了干草就是石头,府衙账册上的军粮去向全是空白,城外还有近千灾民等着救济。
作为奉旨征粮的钦差,他如今成了扬州名义上的最高长官,可这“长官”当得,比宫里伺候难搞的贵妃还累。
“王爷,”高公公率先打破沉默,声音带着一贯的温润,却藏着几分试探,
“赵立冬已除,可扬州的窟窿还在。城外灾民每日都在码头聚集,若再无粮食,怕是又要生乱。”
他说着,将一本灾民名册推到誉王面前,“这是昨日新统计的,光饿死的就有十七人,再拖下去……”
誉王抬眼,目光淡淡扫过名册,心里却翻起了嘀咕:再拖下去?本王巴不得现在就离开扬州!
北方遇刺的事是绝密,太子的人说不定已经在查我的行踪,如今被你当众拉出来,本王早就成了活靶子,还管什么灾民?
面上却摆出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端起茶盏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没能压下心头的烦躁:
“公公是钦差,奉旨而来,赈灾本就是钦命所在。本王不过是途经扬州,偶逢变故,怎好越俎代庖?”
“王爷这话就见外了。”
高公公笑了笑,珠子转得更快了些,“您是皇室宗亲,金枝玉叶,坐镇扬州,方能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不说别的,就说那些藏粮的门阀,若见王爷在此,岂敢不拿出粮食?咱家不过是个内侍,说的话,哪有王爷的分量重?”
哼,想把摊子甩给咱家?没那么容易!你是王爷,灾民闹起来,第一个问责的是你;
太子的人来了,第一个要杀的也是你,你不扛着,谁扛着?
誉王指尖一顿,茶盏在案几上轻轻磕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心里冷笑:好个老狐狸,拿门阀压我!那些门阀哪个没跟太子或本王有牵扯,本王若强征粮食,得罪了他们,回京后更难立足。
你倒会挑轻省的活,只动嘴不动手!
面上却叹了口气:“公公说笑了。门阀势力盘根错节,连官府都奈何不得,本王孤身在此,又能有什么办法?再说,公公是官家身边的人,赈灾之事若奏请官家,想来官家定会有圣断,比本王在这里瞎指挥强得多。”
你不就是怕回去交不了差?那就自己跟官家说去,看官家是骂你办事不力,还是怪本王多管闲事!
高公公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捏着珠子的手紧了紧:
“王爷此言差矣。官家让咱家来征军粮,没让咱家管赈灾——如今军粮没征到,倒添了赈灾的烂事,咱家若贸然回禀,岂不是显得咱家办事不妥?再说,王爷在扬州遇险,本就该让官家知晓,也好派禁军来护驾。”
想让咱家替你回禀遇刺的事?门都没有!你遇刺是绝密,咱家说了,官家说不定怀疑是咱家走漏了风声,到时候里外不是人!
誉王脸色微沉,他最不想提的就是北方遇刺的事。
那是太子的手笔,若让官家知道他在扬州,太子定会借“誉王私离封地、意图不轨”为由发难,而官家向来喜欢坐山观虎斗,说不定还会借着这事敲打他和太子,最后得利的还是官家自己。
这老东西,故意戳本王的痛处!他强压下怒火,手指敲了敲案几:“公公也知道,本王此次来扬州,是为查赵立冬贪腐之事,并非私离封地。若此时请禁军,反倒落人口实。再说,灾民之事若惊动官家,怕是会让官家误以为扬州已乱,于公公的差事,也没好处吧?”
“王爷心思缜密,咱家佩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