沓厚厚的信封,足足有六封,每一封的边角都有些磨损了。
“喏,你的信。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一封,雷打不动。开始我还挨家挨户问,后来村长说你不在家,我就给你攒著了。说真的,这年头,写信的都少,还写得这么勤的,更是稀罕。”邮递员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拿眼睛瞟许峰,那八卦的神情,就差把“这里面有故事”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许峰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接过那六封信,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寄信地址,只有一个邮戳,显示来自关內。
但那收信人地址栏上,“老河沟许峰亲启”几个字,娟秀而又熟悉,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是雪子!
“谢了。”许峰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崭新的北海银行票子,塞到邮递员手里。
“哎,这可使不得,这是我的工作……”邮递员嘴上推辞著,手却很诚实地把钱收进了口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以后有信,我保证第一个给你送来!”
许峰没再理他,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他坐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第一封信的封口。信纸很薄,带著一股淡淡的墨香。
“许峰君,见信如晤。
你离开已一月有余,不知在西伯利亚,是否一切安好那里的冬天,想必比东北更加寒冷,请务必照顾好自己。我已隨组织安排,平安抵达关內。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同志们待我如亲人,请勿掛念。只是……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你。不知你是否也会想起我盼覆。”
信的落款,是“妻,雪子”,日期是半年前。
许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能想像到,雪子在写下这封信时,那种忐忑、担忧与思念交织的心情。
他接著拆开了第二封信。
第三封,第四封……
雪子的信,就像一部连载的日记。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逐渐开朗。
她描述著解放区的见闻,描述著她如何从一个需要被保护的霓虹国叛徒,一步步成长为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
字里行间,是对他的思念,更是她自己破茧成蝶的记录。
当许峰拆开最后一封,也就是一个月前寄来的信时,信里的內容,让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许峰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组织的考验,我正式加入了解放军,成为了一名野战医院的隨军医生。我有了新的名字,叫『许雪』,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们的部队,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听首长们说,要去一个叫『大別山』的地方。那会是一场很艰苦的战斗,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光明的,不再有战爭和杀戮的未来。
许峰君,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平安归来。东京的审判,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力了。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想你了。
妻,许雪。”
大別山!
许峰的心臟猛地一跳。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著什么。
千里跃进大別山,那是解放战爭中,足以扭转战局的、最关键也最悲壮的一步棋。
时间,应该是在明年,1947年的夏天。
那是一把插进敌人心臟的尖刀,同样,也是一片血与火的修罗场。
他的雪子,竟然要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许峰紧紧地攥著手里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半年来的茫然和疲惫,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衝动。
他想立刻就动身,去关內,去找到她,把她带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一步。
可是……他能去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