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奔涌而来。那是个阴云密布的午后,木筏在巨浪中碎成齑粉,浸透的袈裟紧贴着他嶙峋的脊背。老鼋的嘶吼震得耳膜生疼,浪花卷走了他的呼救,却清晰地将那句 \"你们取的是死经,不是活道!\" 刻进灵魂。当时他捧着被水泡烂的经卷,望着老鼋沉入浊浪的背影,满心都是对佛法蒙尘的悲戚,却独独忘了,那驮他们渡河的生灵,曾用期待的眼神,问过关于寿数的渴望。
此刻渡口雾气翻涌,老鼋浑浊的巨目从水面升起,如同两盏蒙着蛛网的灯笼。唐僧在那片混沌中看见了自己,初离长安时袈裟鲜亮如新,凌云渡脱却凡胎时的狼狈模样,还有此刻被佛光笼罩的苍老面容。通关文牒上的莲花彻底绽放,每根花蕊都流淌着琥珀色的光,将老鼋眼中的期待,与他心中千年未解的困惑,熔铸成滚烫的领悟。
悟空率先跃入雾中,金箍棒在水面划出金色弧线,棒影中浮现出当年大战灵感大王的场景:他变成小鱼钻进妖怪肚腹,在冰洞里翻腾时,灵感大王的怒吼与此刻老鼋的叹息重叠,原来两者都在质问同一个问题 ——\"你们究竟为谁而战?\" 那时他以为是为师父,为取经,此刻却在棒影里看见自己的倒影:不再是齐天大圣,也不是斗战胜佛,只是个护着同伴的猴子,毛茸茸的脸上沾着花果山的桃汁,眼角还留着五行山风霜刻下的细纹。
\"老鼋,俺老孙陪你唠唠!\" 悟空突然收棒,任由浪花打湿裤腿,冰凉的河水顺着腿毛流淌,带着通天河特有的咸涩。老鼋的头从水中探出,鼻孔喷出的水雾里,浮现出五百年前的画面:那时它还是只巴掌大的小龟,被渔夫网住,是个放牛娃用弹弓打碎渔网救了它,那娃子的眉眼,竟与悟空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咧嘴笑时露出的尖牙,闪着同样的倔强。\"你要的不是寿数,是句准话!\" 悟空蹲在鼋背,火眼金睛里映出老鼋背甲的裂纹,\"今日俺们便陪你等,等观音菩萨来,也等你自己想通 —— 活多久不重要,活得值不值才重要!\"
八戒的钉耙在岸边划出圆圈,圈里的淤泥渐渐凝成灶台,土坯缝隙里还嵌着陈家庄特有的红泥。灶上蒸笼冒着热气,竹篾缝隙钻出的白雾里,竟与高翠兰的馒头香一模一样。他望着雾中浮现的灵感大王虚影,那妖怪手中的九环锡杖已不再挂着襁褓,而是缠着陈家庄的账本,泛黄的纸页上用毛笔字记着:\"癸亥年冬,猪长老帮修补东头漏房三间甲子年春,悟能兄代买耕牛一头 \",墨迹里混着麦香与汗味。\" 当年骗你法宝是俺不对,\"八戒挠挠头,蒸笼里飘出的馒头突然飞向妖怪,白面馒头在空中划出弧线,热气在上面凝成高老庄的轮廓,\" 但老猪现在知道,护住这些笑脸,比啥法宝都强!\"
灵感大王的虚影颤巍巍接过热气腾腾的馒头,青面獠牙在氤氲白雾中渐渐柔和,化作个佝偻着背的戴斗笠渔夫。褶皱纵横的脸上,浑浊的老眼突然泛起泪光 —— 正是当年被他掳走孩童、重伤在地的陈老汉。
\"俺早不恨了,\" 渔夫咧开缺牙的嘴,牙床残留的麦糠随着话音簌簌掉落,\"这些年,每年通天河封冻成镜面时,冰面下总能瞧见你挥着九齿钉耙的影子。\" 他枯瘦的手指指向河面,\"你瞧那冰纹,曲里拐弯的倒像经文,可比庙里和尚念的经灵验多啦!\"
话音未落,他怀中泛黄的账本突然化作漫天流萤,点点荧光闪烁间,往事如潮水般翻涌:八戒沾满淤泥的大手正攥着竹篓,弓着腰在浅滩帮陈关保捉泥鳅;暮色里宽厚的背影踏着露水,为一秤金摘下最高枝的野果;还有那笨拙的身影蹲在码头,粗粝的手指被渔网缠住,急得直跺脚,逗得围观孩童笑作一团。
流萤聚成星河,照亮老鼋斑驳的背甲。新刻的 \"谢\" 字密密麻麻爬满龟甲,稚拙的笔画里嵌着碎贝壳与彩色石子,每道刻痕都藏着孩童清脆的笑声。河面冰层突然发出悦耳的嗡鸣,碎冰碴随着笑声跳起圆舞曲,在月光下折射出七彩光芒。
沙僧将降妖宝杖插入河底,河水瞬间清澈见底,露出当年被他沉入河底的取经人骸骨,这些骸骨正围着老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