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侧室的幽蓝灯火还在石壁上轻轻跳动,将陈秋芳的魂体映得忽明忽暗。
她垂在身侧的手依旧微微蜷缩,指尖划过魂体化的碎花襦裙。
那布料上还留着成化年间桑蚕丝特有的细腻纹路,是五百年前她在钱塘县西墟的桑田里,一针一线织出来的。
即便被阴寒与岁月的戾气腐蚀,依旧没有彻底消散,像她心底那点没被怨毒蚀透的执念。
陈秋芳的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棉线,慢慢绕进时光深处,“那时候西墟的桑田连片,到了春天全是白花花的蚕茧。我和夫君守着埠头边的茶寮,他给往来船夫递茶,我就在后屋养蚕缫丝。乐乐一岁那年总发低烧,大夫说他八字轻,得离水边远些,可西墟哪处不挨着钱塘江?”
话音刚落,魂体里忽然飘出几缕细碎的白烟,不是阴邪之气,而是承载着记忆的魂息。
汪晓能隐约看到画面:暮色里的钱塘江泛着淡金的光,茶寮的竹帘被风掀动,穿粗布短打的男子正给船夫递粗瓷碗,竹桌旁的矮凳上,扎双丫髻的孩童攥着半块米糕,咳得小脸通红。
那是五百年前的陈秋芳一家,是她魂体记忆里最珍贵的片段。
变故来得比钱塘江的潮水还急。
成化十三年秋,连下了半月的雨,江堤塌了。
浑浊的江水漫进桑田时,一伙溃败的边军也闯了进来。
他们穿着破烂的铠甲,手里的钢刀还沾着血,闯进茶寮就抢粮缸里的糙米,翻箱倒柜找值钱的东西。
陈秋芳的夫君抄起门后的柴刀冲出去,想拦住他们,却被一刀劈在肩头,血顺着桑田的田埂流进江水里。
那时陈秋芳怕得浑身发抖,抱着乐乐往桑田深处跑,泥地滑得根本站不住脚。
前面有个存桑苗的土窖,口小得只能容下孩子。
她把乐乐塞进去,用稻草盖好,自己转身往反方向跑。
她要把那些兵卒引开,离孩子远一点。
画面中,她没跑几步,就被地上的断木绊倒,头重重撞在堤岸的青石板上,眼前一黑,魂体就飘了起来。
她悬在半空中,看着那些兵卒挖开土窖,把吓得发不出声的乐乐拎出来。
有个兵卒嫌孩子哭不出声碍眼,随手就把他扔进了漫上来的江水里。
小小的身影像片叶子,被江水一卷就没了踪影。
陈秋芳疯了似的扑过去,魂体却穿不透江水,只能跟着乐乐的魂息往下沉。
江底的阴寒像冰裹住了他们,没让魂魄散掉,却也让乐乐的魂成了一团模糊的黑影,什么都记不得了。
之后的五百年,我陈秋芳就守着西墟。
看着滩涂变成良田,良田变成村落,村落又盖起现在的楼房。
直到五十年前,施工队挖地基时,从江底的老泥里翻出了陈乐乐的尸体。
那时候他的魂快散了,陈秋芳只能靠生魂养着他,慢慢把他养成了现在的摇篮婴啼。
画面放到这里,也停止了。
陈秋芳转头看向侧室外的阴影,摇篮婴啼正缩在那里,小小的魂体轻轻晃着,周身的阴寒之气比之前软了些,像是能听懂母亲的话。
陈秋芳的声音里多了点无奈:“一开始我只是为了寻找乐乐才执念不散。后来我发现这附近有很多孤魂野鬼。有明清年间翻船死在江里的船夫,有民国时被土匪害死的挑夫,还有近些年意外离世、魂魄滞留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发展也就和现在一样。
她开始把这些孤魂聚在一起,用西墟这块阴地给孤魂野鬼安身。
特殊部门来清剿过三次,每次都有孤魂被打散。
于是,陈秋芳只能教大家通过各种阴邪手段提升实力。
慢慢的就聚起这九千鬼属。
陈秋芳抬眼看向汪晓,魂体里的戾气淡了些,“我知道用生魂不对,可我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是想让大家有自保能力,不想再像当年那样,连躲的地方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