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潭畔,那场决定天下命运的盟誓之会尘埃落定,《临时和约》上朱红的印玺犹自散发着庄严的气息,象征着和平的玉醴余温尚存。雪国长公主灵儿,这位在烽火中淬炼出的监国公主兼北境督师,未有片刻耽延。翌日拂晓,当第一缕熹微的晨光刺破笼罩潭水的薄雾,她便已立于临时帅帐之中,面容沉静,眼神锐利如冰。
帐内,数只神骏非凡、羽翼流转着淡蓝光华的千里灵隼已然整装待发,更有一座小型的传讯法阵在角落熠熠生辉,符文流转。灵儿执笔疾书,字迹清隽却力透纸背,将撤军的意志化为一道道不容置疑的命令。她随即以自身精纯的玄冰劲催动法阵,并将卷好的令谕系于灵隼足上的寒玉管中。
“唳——!”
灵隼振翅,化作数道蓝色流光,撕裂晨空,投向不同方向。法阵光华大盛,无形的波动以往生潭为中心,瞬间传向布置在落鹰峡乃至整个中域前线的所有雪国军寨、关隘。
命令清晰、坚决,不容任何质疑:即日起,北征大军依照预定之策,分批次、有序列、保持最高警戒,向雪国本土有序撤离。各军团主将需亲督行程,确保万无一失。留守部队仅保留最低限额,职责明确为维持托管区基本秩序、清剿流窜匪患、护卫民生,严禁介入地方任何势力纷争。所有重型攻城弩、灵力投石机等大型军械,一律拆卸,由工兵营妥善装车,运返国内库府。那些无法带走、依托山势修建的永久性防御工事,则就地施加冰系封印封存,或其管辖权象征性地移交给了由三府共同组成的“临时托管委员会”下属那支人数寥寥的联合巡查队。
最先开拔的,是伤亡最重、身心俱疲的边军轻伤营与承担后勤运输的辅兵队伍。晨光中,他们默默拆解营帐,将染血的战旗仔细卷起。许多士兵身上还缠着渗血的绷带,面容憔悴,眼窝深陷,但眼神中却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木然与对北方故土炽热的渴望。没有欢呼,没有喧哗,只有军官低沉如北风的口令声,以及皮靴踏过焦土与碎石的沙沙声。他们最后回望一眼那些曾用血肉之躯反复争夺、浸满同袍热血的城墙隘口,然后转身,汇成一股沉默的灰色洪流,向着北方,向着家园,踏上了归途。
紧随其后,主力野战军团开始大规模拔营。沉重的辎重车队在健硕的北地驮马牵引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呻吟,长长的车辙印仿佛刻在大地上的伤疤。铠甲虽经擦拭,仍残留着战火痕迹的骑兵们,控着略显疲惫的战马,排成望不到头的纵队,金属甲片在朝阳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如同一道移动的、沉默的钢铁河流,缓缓向北流淌。整个撤离过程,虽庞大繁杂,却秩序井然,军纪严明到了极致,对途经的村庄、田地秋毫无犯,与往日征战时的肃杀凌厉形成了鲜明对比。
灵儿公主并未急于返回皇城享受尊荣。她亲率一队精锐侍卫,驰抵落鹰峡。登上那段曾几乎被攻破、砖石上刀剑痕迹密布、又因潘二郎一言而得以保全的城墙缺口,寒风吹拂着她月白色的斗篷,猎猎作响。她极目远眺,目送着旌旗招展的军团依次离去,细致地询问随行将领关于粮草补给点设置、重伤员转运路线、沿途安全保障等每一个细微环节,确保这庞大的战争机器能平稳、顺利地“解甲归田”。她的身影,如同定海神针,给了正在撤离的将士们莫大的信心与慰藉。
雪国军队如此主动、迅速且规模浩大的撤离,以实际行动向全天下昭示了其追求和平的坚定诚意,也为《临时和约》的落实,奠定了最坚实、最无可指摘的基石。
随着雪国大军如同退潮般北归,中域这片被战火反复蹂躏的土地,如同一个被剥去绷带的巨大伤口,赤裸裸地暴露在日光之下。满目疮痍,百废待兴,空气中弥漫着焦土、死亡与绝望的气息。
昔日繁华的城镇,如今只剩断壁残垣,鸦雀聒噪,许多地方十室九空,寂静得可怕。荒芜的田野里,杂草已齐膝高,破损的铠甲、生锈的箭簇、甚至森森白骨,随处可见。侥幸存活下来的百姓,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浑浊,混杂着对战争突然结束的茫然无措、对未来的深切恐惧,以及一丝在绝望中挣扎而出的、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