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度用力而微微痉挛,几乎要控制不住地抖出来时,庙门外猛地传来一阵激烈的争吵声和推搡声,似乎有人被拦下发生了冲突。
“妈的!搞什么鬼!”
德麟身后的警察不耐烦地咒骂一声,狠狠瞪了德麟一眼,似乎觉得眼前这个瘦弱惊恐的乡下小子实在翻不出什么浪花,最终还是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冲去,查看外面的骚乱。
就是现在!千钧一发!
德麟甚至来不及思考,求生的本能和韩庆年那濒死的嘱托压倒了一切恐惧。他闪电般抽出左手,那枚沾着他冷汗、滚烫如烙铁的铜哨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精准地塞进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孔洞深处!指尖传来空洞的回响。
紧接着,他飞快地抓起一大把湿漉漉的蒜苗,几乎是扔在了菩萨像前的供桌上,青翠的蒜叶散乱地铺开。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坚硬的蒲团上,额头重重地磕向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不敢停留,甚至不敢再看那菩萨莲座一眼,迅速起身,挑起箩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殿。
跨过高高的门槛时,刺眼的阳光晃得他一阵眩晕,他脚步虚浮,几乎栽倒。
他挑着空了大半的担子,脚步踉跄地冲回夏家铺子的小院。
眼前的景象让他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院子里一片狼藉!堆放整齐的柴火被掀翻在地,几筐晾晒的干蒜头被踢翻,雪白的蒜瓣滚得到处都是。地窖口的盖板歪斜地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嘴。
夏二爷像一尊沉默的石像,背着手,直挺挺地站在院子中央那片狼藉之上。他听到德麟的脚步声,缓缓转过身来。
表哥?!德麟的心咯噔一下。他猛地抬头,对上了夏二爷冷峻的目光。
那张平日里就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更是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沟壑纵横的皱纹里嵌满了冰冷的怒意和一种深不可测的审视。
德麟下意识的移开眼神,他不敢问,也不敢想藏在地窖里的表哥韩庆年的遭遇。
夏二爷那双浑浊的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死死地盯在德麟身上,仿佛要穿透他的皮肉,看进他五脏六腑里藏着的那个刚刚被塞进菩萨脚下的秘密。
那目光如有千钧重,压得德麟几乎喘不过气。他僵立在院门口,肩上的扁担仿佛有千斤重。
夏二爷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死死地盯着他,足足有半盏茶的工夫。
空气凝固了,只剩下院墙外远远传来的市井喧嚣,和屋檐上水珠滴落的声音。每一滴水珠砸在青砖上,都像砸在德麟紧绷的心弦上。
终于,夏二爷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却又沉重无比的叹息。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沉默地走进了光线昏暗的堂屋。
那扇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吱呀”一声,关上了,也像是关上了德麟所有侥幸的希望之门。
院子里只剩下德麟一个人,站在那片被践踏的狼藉之中。
韩庆年,鲜血,铜哨,警笛声……轮着翻儿的闯进德麟的脑海。他忽然觉得委屈,觉得对不起父亲和母亲,还有从小就爱她的姑姑韩夏氏。
天光晦暗,浓云低垂,沉甸甸地压在盘山县城的屋脊上,也压在他单薄得如同纸片一样的肩膀上。
后巷深处,一声若有似无的警哨尖啸,如同冰冷的钢丝,骤然勒紧了这死寂的空气,也勒紧了德麟的脖颈。他猛地打了个寒噤,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僵硬地抬起头,目光越过低矮的院墙,投向那片被灰暗天幕紧紧笼罩的、迷宫般的县城屋顶。瓦楞间残留的雨水,映照着天光,泛着铁灰色的、冰冷的光泽。
前路茫茫,迷雾深锁,他仿佛被孤零零地抛在了一片陌生而凶险的海域中央。脚下的青砖地冰冷坚硬,提醒着他现实的残酷。
怀里那枚铜哨留下的灼痛感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入骨髓的寒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