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枯灯,猛地添了油。
她扶着德兴的肩膀站起来,腿有些麻,踉跄了一下。
德兴还小,怯生生地攥着娘的衣角,顺着娘的目光往屯口看,小脸上满是茫然。
夏三爷已经朝着他们这边走来了。他把骡子拴在老树上,步子迈得很大,踩在黑土地上发出“咚咚”的响,像打夯似的。
离得越近,德昇越看清他的脸: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住草籽,是被北风刀子刻出来的;颧骨很高,泛着冻出来的红;下巴上的胡茬又粗又硬,像地里没刨净的茬子。可那双眼睛,真的和记忆里一样,亮得惊人,像是把黑土地里的星光都装在了里面。
“爹!”德昇扑过去,正好撞在夏三爷怀里。
三爷身上有股呛人的硝烟味,混着牲口的臊气和泥土的腥气。可德昇觉得亲,比家里灶膛里的烟火气还亲。
他死死抱住三爷的腰,才发现爹的夹袄,硬邦邦的,硌得他胸口发疼。
夏三爷僵了一下,像是没料到孩子会这么猛。他慢慢蹲下身,粗糙的手掌抚上德昇的后脑勺,那手背上全是裂口,结着黑褐色的痂,是冻伤过的,也是累的。
“好小子,长这么高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像被砂纸磨过,可带着笑,尾音微微发颤。
德昇把脸埋在爹的身上,眼泪热乎乎地淌下来,洇透了那层薄布。
他忽然想起小时候,爹也是这样蹲在炕边,用这双手给他擤鼻涕,给娘挑刺,给地里的糜子拔草。那时候爹的手没这么多伤,掌心是暖的,能把他的小手整个包起来。
“爹,你咋才来?”德昇的声音闷闷的,带着哭腔,“娘天天念叨你,我和德兴也想你。”
夏三爷的手顿了顿,喉结滚了滚,没说话,只是把德昇搂得更紧了些。胡茬蹭在德昇的额头上,扎得他咯咯直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把三爷的夹袄湿了一大片。
夏张氏慢慢走过来,脚步很轻,像是怕踩碎了什么。她站在三步开外,看着眼前这对父子,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些年的委屈、担忧、期盼,像潮水似的涌上来,堵得她胸口发闷,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
夏三爷松开德昇,抬起头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夏张氏别过脸,用袖口擦了擦眼角,手却在发抖。
“孩儿他娘。”夏三爷站起身,声音里的笑没了,多了些说不清的庄重,“世道太平了,我来接你们回家。”
就这几个字,夏张氏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了,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她这才注意到,三爷的夹袄前襟有个补丁,是用不同颜色的布拼的,针脚歪歪扭扭。以前家里的针线活都是她做,三爷连针都拿不稳,想来这些年,他是自己缝的。
“去,快叫爹。”德兴被娘推了一把,怯生生地往前挪了半步,仰着小脸看夏三爷。
“爹……”他的小手不自觉的,去抓三爷的裤子。
他对这个爹没多少印象,只在娘频繁的念叨里知道,爹在很远的地方,会接他们回家。离开冷死人的松花江畔,不用再吃噎死人的高粱米。
夏三爷的目光落在小儿子身上,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忽然软了。他伸出手,想摸摸德兴的头,可手在半空停住了,又缩回去在袄上蹭了蹭,才轻轻落在德兴的头顶:“德兴都长这么高了。”
德兴没躲,只是把脸往娘这边靠了靠,小声嗯了一声。
“爹,你咋和扛着枪的人一块儿来的?”德昇仰着头问。
夏三爷笑了笑,指着屯里那些戴帽子的人:“爹跟着队伍好找你们,他们是来给屯子分土地的,我就跟着他们一个屯子一个屯子的找。等回家了,咱也能有自己的地,再也不用租地和扛活了。”
“真的吗?”德昇眼睛亮了,“咱回家也有地吗?爹,我已经学会种地了。”
“真的!”夏三爷蹲下来,看着两个儿子,“爹这几年不在你们身边,可苦了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