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春节,料峭的寒意还没褪尽,东风已带着不容分说的劲儿,顺着辽河的河道一路北上。
先是偷偷染绿了盘锦垦区街道旁的柳梢,那嫩芽细得像绣花针,裹着层鹅黄,风一吹便簌簌地晃;接着又漫进院子,墙根下的枯草间冒出点点新绿,连晒谷场边的老榆树都缀上了细碎的绿苞;最后铺向田野,越冬的草苗喝足了春风,齐刷刷地往上蹿,把大地染成一片温润的青碧。
俊英攥着那张薄薄的探亲假批条,指尖都透着颤。
这是她和德昇结婚三年来,头一回能休探亲假,能带着快两岁的冬雪去部队见他。
消息在工农兵商店传开了,孟主任比她还高兴,当即拍了桌子:“这趟探亲可得风风光光的,不能让德昇在部队里落了话柄!”
当天下午,孟主任就把库房的零售商品簿子翻得哗哗响。
不需要凭票购买的商品,都记在一个账本上。
“俊英你看,”他摊着账本,“这上面的东西你随便挑,不要票,这些是去年秋天的陈货,要不也是报损耗;这榛子是从铁岭山里收的;还有这匹蓝布,从沈阳进的货,统一给学生做校服的,可是农场没批下来,只能零卖了,你留几匹,给冬雪做件新衣裳。”
俊英知道,这是孟主任可支配的最大权限了,“主任,我没那么多钱,不用了。”
孟主任一眼就看穿了她,“你放心,我可没违反纪律,你是咱商店第一个军属,你家老爷们当兵在外面不容易,咱们商店就是想表达一下心情,没别的意思。”
俊英拗不过他,就选了几米的确良花布给童秀云和齐丽新,又选了蓝棉布给夏张氏和张义芝。
孟主任不由分说,把糖果和干果往旅行袋里塞,说给德昇的战友们带着当“零嘴儿”。
旅行袋里塞得满满的,像个圆滚滚的冬瓜,拉链好几次都合不上。
“孟主任,太多了,我拎不动。”俊英红着眼眶推拒。
“哎,这叫军民鱼水情!”孟主任摆摆手,力气大得很,硬是把最后一包晒干的苹果干压了进去,“德昇在部队保家卫国,咱们后勤得跟上。再说有大刘送你,怕啥?”
送站的事早定给了大刘,他是工农兵商店的司机,开着辆老旧的解放牌卡车,车斗里总堆着些纸壳子。
出发那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大刘就把车停在了俊英家的胡同口,车头上还系了根红绸子,说是图个吉利。
他见俊英抱着冬雪,手里还拎着个网兜,里面装着奶瓶和尿布。
张义芝和小军俩人一边一个拎着旅行袋。
大刘跳下驾驶室,二话不说就扛起了那个沉甸甸的旅行袋,大步往车上走。
看的张义芝和小军目瞪口呆。旅行袋的帆布拎手,在她俩的手心勒出紫红的沟壑,俩人甩着手感叹。
“大力士啊,”小军说。
“还得是老爷们儿啊!”张义芝说。
“冬雪乖,跟叔叔说早上好。”俊英把女儿往怀里紧了紧。
冬雪穿着件小花袄,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看了大刘一眼,小脑袋又埋回了俊英颈窝。
汽车一路颠簸着往火车站赶,车窗外的杨树飞快地向后退。
大刘话不多,却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一眼,见冬雪睡着了,特意放慢了车速。
到了盘锦站,他先跳下车,绕到后门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接过冬雪,又把旅行袋扛下来,那模样像是扛着什么稀世珍宝。
进站、检票、找座位,大刘忙前忙后,直到把俊英母女安顿好,确认行李都放妥当了,才抹了把汗。
“俊英,到了乌兰浩特给孟主任打个电话,我们大伙儿好放心。”他扒着车窗叮嘱,“路上看好孩子,行李别离身,有事找列车员,我跟她们打招呼了,别抹不开面子。”
俊英扒着车窗,一一应着,和车窗外的大刘道别。
火车缓缓启动了。
“还有,”大刘追着车喊,“我回店就告诉孟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