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正是白日粥棚,“此女名唤阿稚,父殁于花石纲,母病于湿瘟。她若活,十年后是丁口,可耕可织;她若死,十年后是冤魂,可哭可啸。我今日给她一碗粥,十年后她给我一粒粮——这是交易,不是恩惠。”
杜壆目光一闪:“交易要有筹码。我的筹码,是这三百颗尚能吃饭的脑袋;侯爷的筹码,是什么?”
范正鸿闻言,缓缓放下茶盏。那盏苦茶在舱板上发出一声轻响,仿佛一个句点。
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站起身,赤足走到舱壁那幅小像前。他伸出手指,轻轻拂过画中女童阿稚那缺了门牙的笑脸,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
“我的筹码?”他低声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悲悯的温柔,“我的筹码,是这画上的一碗粥,是这舱里的一味药,是这图上的一条线。”
他转过身,目光重新落回那张淮西水势图上,眼神变得锐利如刀。
“也是……这大宋,一张看不见的网。”
他伸出手,在空中缓缓勾勒出一个轮廓,仿佛在触摸一张无形的巨网。
“杜大王,你以为你我之争,是淮西一地之事?是童贯与我之争?是蔡京与我之争?”
他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你错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只是这张大网上的一个结。这张网,一头连着艮岳的奇石,一头连着西夏的战马;一头连着汴京的酒宴,一头连着淮西的饿殍。每一根丝线,都沾着百姓的血汗和脂膏。”
“童贯,不过是这张网上一个贪婪的蜘蛛。蔡京,是织网的工匠。而官家……”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些许复杂的情绪,“是那个既享受着网的收获,又时常被网缠住的养蛛人。”
他走回案前,手指重重点在图纸那陡升陡降的墨线上。
“而我的筹码,就是这张网的‘账本’。”
“你沉船的那天,为何水势会暴涨?因为上游的几个水监为了凑钱给童贯采办一块‘灵璧石’,私自挪用了修堤的款项,堤坝早已是外强中干。我这里有他们贪墨的账目,有他们与应奉局信使往来的密信。”
“你为何能一呼百应,聚众数万?因为三年前,淮西大旱,朝廷下拨的赈灾粮款,被转运使扣了七成,换成了蔡京府里的一幅画。我这里有这批粮食的流转记录,有当时押运官的画押。”
“为何洪水退后,必有瘟疫?因为地方官吏为了掩盖河工的豆腐渣工程,将病死的尸体直接抛入江中,污染水源。我这里有安道全亲笔验尸的状纸,有沿岸百姓的血泪控诉。”
范正鸿每说一句,杜壆的脸色便凝重一分。他只知道自己恨,只知道自己被逼得走投无路,却从未想过,这背后竟是一张如此巨大、如此精细、如此冷酷的网。
“这些,只是冰山一角。”范正鸿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力量,“我范正鸿,此次提师淮西,名为讨寇,实为‘查账’。你杜壆,还有你那三百弟兄,不是我的敌人。”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直刺杜壆的内心深处。
“你们,是我查账的‘引子’,是我撕开这张网的‘刀’。”
“你以为我给你粮食,是收买人心?不,我是在养我的‘刀’。你以为我给你疗伤,是羞辱你?不,我是在磨我的‘刀’。一把刀,要足够锋利,也要足够听话。”
“所以,我的筹码,杜大王,”范正鸿端起那盏苦茶,一饮而尽,仿佛饮下的是这世间所有的苦涩与算计,“就是这张网本身。而你,就是那个能帮我找到网心的人。”
“你告诉我,这张网,从何处织起?最粗的那几根线,连在谁的身上?你帮我找到他们,我帮你……斩断他们。”
“这,就是我的交易。用一网,换你三百颗脑袋的安宁。用整个大宋的贪腐,换你淮西百姓的生路。”
“这笔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杜壆听完,仰天大笑,却笑不出声,只把嗓子眼里的苦茶一并咽进肚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