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啊!”
“轰隆——”
一声闷雷自天际滚过,恰似张叔夜这番话在百官心中炸响。赵佶的脸色在雷声中变得煞白,他看着叩首不起的张叔夜,又看看一旁神色各异的蔡京、童贯,最后,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片阴沉的天空。
雷声滚过殿脊,赵佶的指尖在案上轻敲,如急鼓催命。他忽地起身,甩开袍角,声音哑却急:
“宣朕手诏——”
内侍捧来澄心堂纸,赵佶提笔,墨却滴成一团乌云。他深吸一气,换了朱笔,只写五行:
“范正鸿,起复。
河北宣抚使,兼诸路马步军都总管。
开封府库,钱粮任支;
京畿禁军,三万听调;
不力者,先斩后奏。”
写罢,他掷笔于地,溅起一串墨星,哑声补了一句:
“命其即日北上,敢稽留者——斩!”
殿上百官,面面相觑。蔡京、童贯低头不语,张叔夜却重重叩首,老泪纵横:
“陛下圣明!”
然而,那道朱笔诏命,在层层用印、誊黄、发递之后,仍需两日两夜,方能飞抵洛阳。
而此刻,定州以北的拒马河畔,辽军铁骑已燃起篝火,火光映得河面赤红如血。
——
洛阳,西京留司御史台。
槐花早凋,后园牡丹亦残。范正鸿青袍缓带,正俯身修剪枯枝。黄叶随风,掠过石案,案上摊着一卷《洛阳名园记》,字里行间,皆是闲情。
赵持盈捧茶而来,忽见篱外黄尘起,一骑如飞,直入中门。马上人滚鞍而下,顾不得拍去尘土,便高举敕盒,嘶声大呼:
“河北宣抚范正鸿,接诏——!”
范正鸿手中剪枝的铜剪微微一顿,咔嚓一声,剪断了一截枯枝。他抬眼,望向那道飞驰而来的黄封,眸色沉静,如深井无波。
赵持盈放下茶盏,轻声道:
“边烽再燃,这一次,风来了。”
“河北宣抚使、兼诸路马步军都总管……”
内侍嗓音尖亮,却掩不住尾音里那一丝颤抖。
诏书展开,朱字淋漓,像一簇簇未干的血,在晚照里晃得人眼疼。
范正鸿双手高举过顶,指尖离那黄绫只差寸许,却忽地一收,负于背后,腰板笔直,声音淡得像秋暮里的雾:
“臣无尺寸之功,又乏经略之才,骤膺兼圻之寄,恐负陛下知人之明。敢请天使回奏:容臣辞免。”
内侍愣住。
他一路敲驿换马,跑死了三匹良驹,只想着“范某闻诏必喜,即刻北上”,却忘了这位主儿一年闲官、被人忌惮,即将攻城,却被急召而回,骨子里早淬出一层冷霜。
“这……范大人,此乃御笔亲封,奴婢只是传诏,焉敢带回辞呈?”
范正鸿微微躬身,却不再接诏,转身望向园外残阳,只留一个青袍背影。
赵持盈会意,捧茶上前,朝内侍温声一笑:“天使远来辛苦,且请花厅吃茶。此事不急在一时。”
次日,洛阳留司御史台大门紧闭。
榜文高悬:
“本官染疾,医嘱静养,一应宾客、文牒,俱不敢受。”
天使急得团团转,却连中门也进不得。
午后,河北安抚司、河阳节度使、开封府少尹接连派快马至,或呈军情,或送药饵,皆被挡回。
范正鸿只在后园剪牡丹枯枝,黄叶沾襟,一派闲云野鹤。
第三日,天使再请见。
赵持盈代传口语:
“非敢傲诏,实恐误国。范某一年不握兵符,旧部星散,若仓促北上,无兵无饷,徒损国威。愿朝廷另择良将。”
内侍无法,只得拜别,却将诏书黄封供于中堂,不敢带回。
——接了,是抗旨;不接,是畏事。他一个小小的传诏宦官,两头都是掉脑袋的差事。
夜里,洛阳微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