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极殿的庆功宴饮仿佛还在昨日,“商政议事堂”开府的盛况亦未远逝,帝京上下似乎仍沉浸在对税改成功的欢呼与对“女商首”云映雪的赞誉之中。然而,身为新任户部尚书、总领全国税改事宜的谢砚之,却已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帝国四面八方的、冰冷而顽固的阻力,正如同深冬的暗流,在看似平静的冰面下汹涌奔腾。
御旨明发天下,将江南税改之策推行全国,字字千钧,不容置疑。但这纸煌煌诏书,从帝京发出,跨越千山万水,抵达各州府县时,其效力却不可避免地开始衰减、扭曲。
江南试点,有谢砚之亲临坐镇,有云映雪奇招迭出,更有皇帝不惜代价的鼎力支持,方能以雷霆万钧之势,强行撕开一道口子。可全国范围呢?疆域何其辽阔,情势何其复杂!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早已习惯旧有规则的官僚体系、以及那些在江南受挫却并未伤及根本、转而将触角伸向更广阔天地的旧利益集团,岂会甘心引颈就戮?
谢砚之坐镇户部衙门,案头堆积的不再仅仅是江南的捷报,更多的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公文邸报、密折急递。他那间原本就冷肃的值房,如今更是气氛凝重,仿佛连空气都带着铁锈般的寒意。
“大人,河东道奏报,清丈田亩进展‘顺利’,然据稽查司暗查,所报新增田亩数目,与预估相差三成有余,地方多以‘山地贫瘠’、‘河滩沙化’为由搪塞。”
“大人,山南西道转运使来函,称推行票证‘恐扰民’,请求暂缓,或只在府城试行。”
“大人,淮南有十三家士绅联名上书,控诉税吏‘借清丈之名,骚扰乡里’,请求朝廷‘体恤民情’。”
“大人,剑南道税课司衙门走水,积存之旧年票证根簿‘不幸’焚毁……”
一条条消息,或明或暗,或阳奉阴违,或直接阻挠,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向新政的中枢。
谢砚之面容冷峻,眸中寒意更盛。他指尖划过一份来自陇右的密报,那里的一位知府,竟敢公然在接旨时称“江南之法,未必适于陇右苦寒之地”,其态度之暧昧,耐人寻味。
“阳奉阴违,积习难改!”他冷哼一声,将密报掷于案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侍立一旁的属官噤若寒蝉。
他深知,这些看似零散的抵抗背后,是一张无形而庞大的网络。江南士族的溃败,并未让整个旧势力集团土崩瓦解,他们只是暂时收缩了阵线,将主力转移到了朝廷控制力相对薄弱、或是利益关系更为盘根错节的内陆及边远行省。他们利用地方官员的惰性、畏难情绪以及对自身利益的考量,或拉拢,或施压,或散布谣言,千方百计地延缓、扭曲甚至架空新政的执行。
更有甚者,暗中的破坏从未停止。江南刑堂的鲜血似乎并未让某些人彻底清醒。各地陆续传来消息,有负责清丈田亩的基层书吏遭遇“意外”,有积极推行票证的商户受到不明势力的打压,甚至有稽查司派往地方的暗桩遭遇袭击,下落不明。
阻力,比预想的更为庞大和顽固。
但谢砚之,是谢砚之。他是从江南血火中拼杀出来的“活阎罗”,他的意志,早已淬炼得如同百炼精钢。
他没有召开无休止的廷议去争辩,也没有发布更多空洞的训诫文书。他选择的方式,直接而高效——持续高压,铁腕推进。
户部衙门内,隶属于稽查司的签押房灯火彻夜不息。一道道盖着尚书大印、措辞严厉的指令,如同无形的鞭子,通过专用的驿道和密探系统,飞向各地:
“令河东道按察使,彻查田亩清丈不实之事,限十日之内,查明缘由,追究主官责任!若有再犯,严惩不贷!”
“驳斥山南西道转运使之请!票证之制,乃陛下钦定国策,必须全境推行,不得以任何理由拖延!该转运使若无力推行,本官不介意奏请陛下,换有力者为之!”
“着稽查司即刻派员,密赴淮南,核实士绅所控真伪。若属诬告,反坐其罪!若税吏确有扰民,亦当严惩,以儆效尤!”
“剑南道税课司走水一案,疑点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