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热的奶瓶递到她嘴边时,小极光却没有像以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吮吸。她接过奶瓶,没有喝,而是歪着头,大眼睛好奇地盯着瓶中晃动的乳白色液体,然后用一种近乎研究的口吻,轻声说:
“妈妈,牛奶里的蛋白质链式结构……在热力学驱动下……正在进行布朗运动哦。”她伸出小手指,隔着瓶壁指了指,“看,那个酪蛋白胶束,快要失稳了。”
“……”
整个据点,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零号拿着工具的手僵在半空,周明扶了扶滑到鼻尖的眼镜,连陈默都一时语塞。
苏小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她看着女儿那纯粹是陈述事实、不带任何炫耀意味的眼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了上来。这不是她的极光会说的话,这甚至不应该是任何一个地球上的孩子会关注的事情。
小极光似乎没有察觉到周围大人瞬间石化的气氛,她看着牛奶,又抬头看了看窗外的阳光,继续用那软糯的嗓音,说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话语:
“光子的能量……不足以激发电子跃迁呢……所以瓶子……没有变色……”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握着奶瓶的小手,眼神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困惑的情绪?
“可是妈妈……”她抬起头,望向苏小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一种属于孩童的、与刚才那些冰冷知识格格不入的迷茫,“为什么……知道它们在做布朗运动……就不会觉得……牛奶好喝了呢?”
她看着手中的奶瓶,小脸上露出了真正属于她这个年龄的、对于“知识”与“感受”之间出现割裂的……无措与失落。
这一刻,所有人才真切地体会到,“播种者”的赠礼所带来的,不仅仅是力量或知识,更是一种认知世界的、冰冷而绝对的“真理”视角。而这种视角,正在与她原本童真的、感性的、充满烟火气的世界,发生着剧烈的、令人心碎的冲突。
她找回了“自我”,但这个“自我”,却被强行装入了一个过于庞大和坚硬的框架里。
陈默走上前,从女儿手中轻轻拿过奶瓶,然后蹲下身,平视着女儿的眼睛,用最平静的语气说:“没关系,极光。知道牛奶为什么好喝,和觉得牛奶好喝,是两件不同的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学,怎么把它们……重新放在一起。”
小极光看着爸爸,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但眼底的那丝迷茫,并未完全散去。
归来的灵魂,与承载的星尘,磨合之路,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漫长,也更加艰难。那裂痕,不在别处,正存在于她看待这个曾经熟悉世界的、那双变得过于“明晰”的眼睛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