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支擦着壶耳落地的矢,忽然想起方才薛允琛拉着她离开时,那几个偷眼看他的别家小姐,以及他当时的烦躁。
她停下动作,转过头,看向正抱臂而立,嘴角还噙着一丝看好戏笑意的薛允琛,鬼使神差地轻声开口。
“二少爷方才……其实也很苦恼吧?”
薛允琛脸上的笑意一僵。
“……什么?”
碧桃抿了抿唇,眼底掠过一丝了然,声音依旧轻轻的,却带着点笃定。
“奴婢方才瞧见了,好几位府上的小姐,都瞧着二少爷出神呢。二少爷却像是……有些不自在,这才拉了奴婢来做幌子,躲清静的吧?”
心思被猝然点破,薛允琛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俊脸“唰”地一下红透,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他猛地站首身体,又羞又恼,指着碧桃,几乎是气急败坏。
“好你个蠢桃子!真真是皮痒了!竟敢妄议主子!编排起我来了?看我不收拾你!”
说着,他也顾不上什么投壶了,作势就要上前去捉弄她,伸手便要去扯她鬓边那朵碍眼的粉绢花。
碧桃见他恼羞成怒扑过来,吓了一跳,方才那点因猜中他心思而生出的得意瞬间化为惊慌。
她“哎呀”一声轻呼,提着裙摆,转身便跑。
“你还敢跑!”
薛允琛哪里肯放过她,立刻追了上去。
这小敞轩本就不大,碧桃慌不择路,绕着摆放投壶的案几和旁边的石凳跑。
她身形灵巧,薛允琛一时竟也没能立刻抓住她。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衣袂翻飞,带起微风。
碧桃因着方才投壶的专注,又加上这一阵奔跑,气息早己不匀,脸颊绯红如同涂了上好的胭脂。
额间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在午后明媚的阳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泽。
她平日里总是低眉顺眼,谨小慎微,何曾有过这般鲜活灵动的模样?
此刻被他追得急了,又因自己先前说中了他心事而莫名有些小小的得意,那笑容便不受控制地绽放在脸上,竟是前所未有的明艳与灿烂。
薛允琛追在她身后,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心头那股被拆穿的羞恼也被这生动的画面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他有些无措的情绪在胸腔里鼓噪。
“你……你给我站住!”
他语气依旧凶巴巴,却少了几分底气。
碧桃哪里肯听,见他速度慢下来,自己也扶着旁边的一根廊柱微微喘息,却还是忍不住回头笑着求饶。
“二少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不敢胡说了!”
她气息微喘,胸脯轻轻起伏,笑容却像挣脱了云层束缚的阳光,毫无阴霾地洒满开来,与这夏日庭院里的勃勃生机融为了一体。
……
而此刻,在不远处连接水榭与花园主径的一条抄手游廊下,谢明渊正陪着两位自京城来的世交子弟缓步而行,向他们介绍着园中景致。
他的目光原本随意地掠过庭院,却在不经意间,定格在了那僻静小敞轩里追逐嬉闹的两人身上。
他的脚步顿了一下。
那位薛知府家的二少爷,他是有点印象的,性情跳脱,不喜文墨爱枪棒。
而那个正在奔跑、笑靥如花的少女……
谢明渊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碧桃身上。
是那个丫鬟。
锦华堂里,祖母盛赞、薛夫人称为“半个女儿”的那个碧桃。
此刻的她,与之前在锦华堂所见判若两人。
那时她低眉顺眼,沉静得如同一株依附在薛夫人身后的藤蔓,虽清秀,却无甚色彩。
而此刻,她却在奔跑,在笑,气息微喘,脸颊绯红,额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光洁的额角,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盛满了鲜活灵动的光,带着一丝……未被完全驯服的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