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年轻时当过兵,在雪地里趴过三天三夜,冻得失去知觉,是战友把他背回了营房;说他见过最勇敢的人,是个才十六岁的小兵,为了掩护大家撤退,抱着炸药包冲了上去;说他后来解甲归田,遇见了豆宝的奶奶,她扎着两条麻花辫,递给他一碗带着体温的小米粥,粥里卧着个荷包蛋。
“她总说,日子再难,锅里有米,身边有人,就不算苦。”沈爷爷的声音轻下来,“现在想想,真是这样。”
娘的眼圈红了,悄悄别过脸去擦泪。豆宝靠在沈爷爷怀里,听着窗外的鞭炮声,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和烟火气,眼皮渐渐沉了。迷糊间,她感觉有人把她抱到床上,盖好被子,压岁钱被轻轻放在枕头底下。
“睡吧,”是娘的声音,温柔得像灶膛里的火,“等你醒了,就是新的一年了。”
不知过了多久,豆宝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窗外的鞭炮声已经停了,只有灶膛里的火还在噼啪响。她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沈爷爷和娘还坐在灶前,火光在他们脸上明明灭灭。
“您说,他爹明年真的能回来吗?”娘的声音带着点颤。
沈爷爷叹了口气:“会的。这世道再难,有家等着,就总有回来的那天。”他往娘手里塞了个热乎的烤红薯,“拿着暖暖手,别冻着。”
豆宝悄悄躺下,把脸埋进被子里。枕头底下的红包硌着后脑勺,硬硬的,却让人安心。她想起沈爷爷讲的故事,想起娘红着的眼圈,想起爹信里说的风车,忽然觉得,守岁守的不只是时间,是盼头,是不管走多远,总有人在原地等着的念想。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来,落在床头。豆宝摸了摸枕头底下的红包,又摸了摸贴身放着的银簪,嘴角弯起来。新的一年,一定会更好的。她闭上眼睛,听着灶膛里柴火偶尔爆出的轻响,像听着时光慢慢走过的声音,安稳又踏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