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凉军待了。”
亲兵们这次应得格外干脆,脚步声都比来时急,显然也被榻上的伤疤震住了。
林卫国悬着的那颗心终于落了地,对着燕无歇抱拳时,手臂都松快了些:
“多谢燕将军。”
“谢早了。”
燕无歇走回主位,手指重新落在布防图上,却没立刻动,烛火映着他的侧脸,冷硬的线条柔和了几分。
“北凉军的规矩,只敬拿命换河山的汉子,不敬官衔,更不敬那些靠钻营上位的蛀虫。他若能醒,将来战场上,我倒要看看他挥刀的模样;若醒不了……”
他顿了顿,瞥了眼矮榻。
“那也是条响当当的汉子,北凉军给得起一副好棺椁。”
话音刚落,榻上的陆云许忽然轻轻哼了一声,细得像蚊蚋,却在静帐里格外清晰。
他右手手指动了动,指节蜷起,又缓缓松开,沾着的血痂都跟着裂开,渗出一点新血。
眼皮也颤了颤,长睫毛像蝶翼般扇了扇,扫掉上面的霜花。
林卫国立刻扑过去,膝盖撞在冰冷的地面都没顾上疼。
他抬手试了试陆云许的额头,先前的冷汗已经干了,竟透出点微热。
再看少年的脸,惨白里终于掺了丝淡粉,呼吸也从细弱的喘息变得平稳,胸口起伏均匀了些。
“续脉丹起效了!”
他声音发颤,眼底都亮了。
“这孩子,就是块打不碎的硬骨头!”
帐外的风雪还在吼,卷着冰粒撞得帐帘 “啪嗒” 响,帐内的气氛却早已翻了个个儿。
燕无歇盯着布防图上的黑风口,目光却总不自觉往矮榻飘 ——
那道扫过肋下的长疤,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在流沙口跟蛮族拼杀的日子,也是这样,用身子挡着同伴,留下一道一辈子消不去的疤。
北凉军士兵们早没了先前的窃窃私语,几个年轻些的甚至悄悄往帐内凑了凑,脑袋挨在帐帘边,压低声音议论:
“这伤看着都钻心,换我早疼晕过去了,他还能撑着挡两百人?”
“比咱们营里的老疤头还能扛,老疤头那道疤才不过三寸长。”
“要是他能醒,以后并肩子打仗,我服他。”
林卫国守在榻边,伸手把陆云许散在额前的头发别到耳后,指腹蹭过少年额角的小疤 ——
那是刚入营时,练刀不慎被刀柄砸的,当时陆云许还笑着说 “留个记号,省得被人认混”。
如今再看,这满身子的疤,全是护着别人、守着边境的记号。
他忽然觉得,先前跟燕无歇的争执都值了,这孩子的忠勇,总算是被人看见了。
夕阳从帐帘缝隙挤进来,金红的光像融化的铜水,淌在陆云许的伤疤上。
那些纵横交错的痕迹,在余晖里竟没了狰狞,反倒泛着暖光,像一枚枚嵌在少年皮肉里的勋章,每一道都刻着 “忠勇” 二字。
林卫国望着那道光,忽然明白 ——
今日这帐内的交锋,不止保住了陆云许的命,更让北凉军看清了,护国军里不只有李三石那样的蛀虫,还有陆云许这样的少年,用骨头撑着军魂,用鲜血护着家国。
昏迷中的陆云许像是感受到了帐内的暖意,嘴角竟悄悄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细得像雪地上的纹路。
他或许不知道,自己满身的伤疤,早已打破了北凉军的偏见;
或许不知道,两个原本泾渭分明的军营,此刻正因为他这道 “死战不退” 的疤,生出了英雄相惜的默契。
那枚藏在他皮肉里的 “勋章”,不仅是他过往的证明,更在北境的风雪里,埋下了一颗名为 “认可” 的种子 ——
待到来日他执刀再立雪原时,这颗种子,定会生根发芽,长成护佑家国的参天大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