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苍头端着野菜粥进来时,灶上的粥锅正“咕嘟”着。他的围裙上沾着草屑,是去后山挖野菜时蹭的。“老爷,村口来了三个陌生人,穿的是青布衫,可鞋子是应天府的皂靴。”老苍头的声音里带着警惕,他跟着刘伯温三十年,从青田到应天,从草寇到功臣,什么风浪没见过。“是胡惟庸的人。”刘伯温喝了口粥,野菜的苦味在嘴里散开,“是胡惟庸的人,让他们盯着吧。”他放下碗,碗底沉着几粒米,“我一个快死的人,还能翻出什么浪?”
深夜的书房很静。刘伯温点亮油灯,灯芯跳着,把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株瘦长的竹。他伸手摸着案上的罗盘,铜绿的表面沾着他的指纹,像某种契约。突然,罗盘的指针疯转起来,“嗡嗡”的响声在书房里回荡,指针最后停在“坤”位——西南方向,那个方向,是诸葛亮的方向是三国时期蜀汉的方向。他的心跳突然加快,指尖的薄茧蹭过罗盘的刻度,想起朱元璋说的“龙脉在你手中”,想起鄱阳湖的龙脉,想起皇宫里扭曲的龙纹,想起刚才钓的那条缺鳞鲤鱼——鱼眼像人目,像诸葛亮的眼睛,像某个遥远时代的眼睛。
窗外的风刮起来,吹得窗纸“哗哗”响。他望着罗盘的指针,突然笑了——笑声像青田的山风,清冽里带着刺。他想起青田的月亮,圆得像母亲的纺车;想起应天府的月亮,被云层遮住,像朱元璋的眼睛;想起皇宫里的月亮,冷得像龙椅的扶手。原来所有的月亮都是一样的,躲在云层后面,看不清表情,可总有一天,会露出它的脸——像诸葛亮的脸,像他自己的脸,像所有被天机选中的人的脸。
他摸了摸怀里的玉佩,马皇后的体温还留在上面。玉佩的“福”字已经磨得发亮,像个讽刺。“娘娘,您说龙有逆鳞,可我的逆鳞,已经被被撕了个粉碎。”他轻声说,声音被风卷走,消失在黑夜里。窗外的松竹沙沙作响,像在回应他的话,像在诉说某个遥远的故事,像在预告某个即将到来的相遇——诸葛亮的相遇,天机的相遇,命运的相遇。
他望着罗盘的指针,指向西北,指向那个遥远的时代,指向那个羽扇纶巾的人。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指针,指针晃了晃,像在回应他。“你也在等我吗?”他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些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期待,“等我来,等我和你下一局棋,等我告诉你,一千六百四十年后的世界,有多冷。”
窗外的雪又下了,落在松竹上,落在石门潭上,落在他的书上,落在他的罗盘上。他望着窗外的雪,突然想起青田的春天,想起母亲在院子里种的菊,想起自己年轻时读《三国志》的样子——那时他说“诸葛亮是真英雄”,可现在,他要做诸葛亮的敌人,要做那个毁他臂膀的人,要做那个被天机选中的人。
他摸了摸眉心的黑气,比在应天府时淡了点,可还是像团挥不去的雾。他望着罗盘的指针,指向西北,指向诸葛亮,指向那个即将开始的故事。他笑了,笑声像雪落在潭里的声音,像风穿过松竹的声音,像天机转动的声音——“诸葛亮,我来了。”
洪武四年的除夕夜,刘伯温没有置办烟火。而在北村的三清观的蒲团上枯坐了一夜,大年初一的一缕阳光撒下来,房檐上的冰碴子化成的水,顺着檐角滴下来,在台阶上结了层薄冰。刘伯温裹着件补丁摞补丁的青布道袍,蹲在供桌前,手指摸着三清像脸上的灰尘——那灰尘积了有半指厚,指腹蹭过去,留下道清晰的印子,像谁在神仙脸上划了道委屈的疤。
供桌上摆着三炷残香,烟烧到一半就灭了,余烬凝在香头,像滴冻住的泪。旁边的陶碗里盛着他自酿的米酒,酒液清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