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点起了烛火。
突然,陈到注意到,诸葛亮原本急促而浅弱的呼吸,似乎……平缓了一些?那拉风箱般的嘶鸣声,也减弱了些许。
他伸手探向诸葛亮的额头,那灼人的高热,似乎退下去了一点?
不是错觉!
到了后半夜,诸葛亮竟然发出了一声低微的呻吟,眼皮颤动,似乎想要睁开。陈到立刻凑近,轻声呼唤:“丞相?”
诸葛亮缓缓睁开了一条眼缝,目光起初是涣散而迷茫的,渐渐才汇聚起一丝微弱的光亮,看清了眼前的陈到。他的嘴唇动了动,发出几乎听不清的气音:“水……”
陈到大喜过望,连忙取来温水,小心地喂他喝了几口。
接下来的两日,陈到严格按时辰,亲自煎药,喂药。那苦不堪言的药汁,诸葛亮每一次都强忍着服用下去。
奇迹,就在这极致的苦涩中,悄然发生。
高热,如同退潮般,缓缓降下,虽然仍有反复,但峰值一次比一次低。畏寒发作的频率和程度也明显减轻。咳嗽虽然还在,但不再那么撕心裂肺,痰中也未见新的血丝。最重要的是,他的神志越来越清醒,能够进行短暂的、清晰的交流,甚至能过问几句简单的军务。
到了第五日,当清晨的阳光透过帐帘的缝隙照射进来时,诸葛亮竟然在陈到的搀扶下,缓缓坐起了身!
他依旧虚弱,脸色苍白,需要倚靠着软垫,但那双重新恢复了神采的眼睛,如同被拭去尘埃的星辰,虽然亮度不及往日,却已有了洞悉世事的清明。
他看着陈到憔悴不堪、胡茬丛生的面容,看着他眼中那尚未完全褪去的血丝与如释重负的疲惫,心中已然明了这数日来的惊心动魄。
诸葛亮伸出依旧没什么力气的手,轻轻握住了陈到因连日操劳而布满细小伤口和烫痕的手。
“叔至……”他的声音依旧沙哑虚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沉情感,“此番,若非你……亮,已赴黄泉矣。”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几上那剩余的一些“苦皮树”树皮上,眼中闪过一丝惊叹与不可思议。
“辨血寻踪,以窥微观之境;飞书万里,求药蛮荒之地。此等手段,近乎……近乎夺天地之造化,穷鬼神之机巧。”他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充满了震撼与感激,“亮,又欠你一条命矣。”
陈到感受到诸葛亮手上传来的微凉温度和那份沉甸甸的感激,连忙躬身,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后的沙哑:“丞相言重了!到……到只是情急之下,行险一搏,幸得上天庇佑,南中孟获都督竭力相助,方得此物。丞相乃国之柱石,三军之魂,万……万不可有失!只要丞相安康,到纵死何惜!”
诸葛亮握着他的手微微紧了紧,没有再说什么感激的言语,但那深邃眼眸中流露出的信任与托付,已胜过千言万语。
他望向帐外,阳光正好。
“司马懿……曹叡……”他轻声念着这两个名字,虚弱的身体里,那股支撑他北伐的坚韧意志,正在一点点重新凝聚。
这场与死神的搏斗,他赢了。
而接下来的棋局,他还需要继续走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