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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七七接到电话时,外婆正在院子里晒霉豆。九月的阳光像融化的金子,缓慢地流进竹匾里那些发酵的黄豆间隙。堂嫂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时,她看见外婆的手突然抖了一下,竹筷上的豆渣簌簌落在水泥地上。
\"七七,你快回来!你妈带着全村的婶子们去你大姐夫家了!\"堂嫂的声音像被掐住脖子的母鸡,尖利得刺破院子里桂花树的香气,\"拿着锄头铁锹,说要给你大姐讨公道!\"
七七感觉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她想起上周大姐回娘家时,右眼青紫得像烂掉的桃子,袖口露出的小臂上蜿蜒着蜈蚣般的血痕。当时母亲正给外婆熬枇杷膏,铁锅里的糖浆咕嘟咕嘟冒着泡,大姐突然撸起袖子去端碗,那些伤痕就在蒸汽里若隐若现。
\"屠户家又打人了?\"外婆的蒲扇停在半空,扇坠的铜铃发出一声轻响。她蹲下去捡那些豆子,背影像只被压弯的虾米,\"你大姐十七岁嫁过去那年,我就说过...\"后半句话被院墙外突然爆发的狗吠声吞没了。
七七数着存折里做刺绣攒下的两千三百块钱。去年给大姐绣的嫁衣还压在樟木箱底,金线牡丹在黑暗里开成模糊的一团。她想起大姐试嫁衣时,后颈总有一道月牙形的疤——那是十二年前母亲用搪瓷缸砸出来的。当时大姐正抱着三岁的七七,滚烫的豆浆从她们交叠的裙摆淌到地上,像滩融化的红糖。
村口的老槐树下聚着群嗑瓜子的妇人。看见七七,王婶的唾沫星子直接喷到她蓝布鞋上:\"你妈当年把陈屠户家种猪毒死的事,今儿可要算总账喽!\"她指甲缝里沾着黑紫色的瓜子皮,一挥手就划破空气里浮动的桂花香,\"当年要不是拿你大姐换亲,你二哥能娶上媳妇?\"
七七的鞋底突然黏住了。她想起每年除夕大姐回娘家,总带着用旧报纸包的猪后丘。母亲把那些肉摔在砧板上剁得震天响,肥肉渣子溅到灶王爷画像的脸上。\"陈家给的过年肉!\"母亲当时咬着后槽牙说,\"吃!都给我吃!吃了记住你姐是用什么换的!\"大姐就坐在门槛上剥蒜,眼泪一滴滴砸在蒜瓣上,冲淡了紫皮上的泥土。
转过大嫂家的粉墙时,七七听见了陈屠户家方向传来的哭喊。夕阳把\"陈记屠宰场\"的招牌照得像块渗血的生肉,她数着招牌上剥落的金漆——正好七片,像大姐去年偷偷塞给她的七颗水果糖。那些糖现在还在外婆家五斗柜里,糖纸已经褪成惨白的月色。
七七不禁想起了大姐,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为什么大姐会受到这样的欺负呢?她一直都是那么善良、勤劳,怎么会有人对她如此不公呢?
更让七七感到气愤的是,那个可恶的大姐夫竟然又去了邢里!他难道不知道大姐正在遭受村民们的辱骂和唾弃吗?他怎么能如此冷漠地对待自己的妻子呢?
一想到大姐在村子里所遭受的种种委屈和痛苦,七七的心情就愈发沉重起来。她无法想象大姐是如何忍受这一切的,那些恶毒的言语和异样的目光,肯定像一根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大姐的心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