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赖在九月末的江城不走,午后的阳光透过市青少年活动中心三楼会议室的玻璃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念初站在讲台前,看着台下坐得笔直的一百张年轻面孔,喉咙里泛起一丝干涩。她抬手松了松米白色衬衫的领口,指尖触到锁骨处微凉的皮肤,才稍微压下心底那点难以言喻的紧张。
“最后,我们再核对一遍评估流程的关键节点。”她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安静的会议室,带着些许刻意维持的平稳,“收到评估对象的材料后,三个工作日内完成初审;现场评估时,必须双人在场,做好全程记录;有争议的案例,要提交评估委员会集体讨论,绝对不能擅自决定。”
台下响起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偶尔夹杂着几声低低的确认。江念初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脸——有刚大二的学生,眼里满是新奇与热情;有社区里的志愿者,神情带着几分认真的郑重;还有几个像她一样的年轻妈妈,特意抽时间来参与,眼角眉梢带着些许疲惫,却依旧专注。
这一百名评估员,是她花了整整半个月筛选出来的。从发布招募公告,到筛选简历,再到组织三轮面试,每一个环节她都亲力亲为。白天在活动中心处理日常工作,晚上回家辅导完上四年级的儿子陈志鹏和上二年级的双胞胎女儿陈语安、陈语宁写作业,哄他们睡下后,就坐在书房里对着电脑整理资料,常常忙到后半夜。公公陈斌看她熬得眼睛发红,不止一次劝她:“交给底下的人多分担点,别把自己累垮了。三个孩子要照顾,工作又这么忙。”她总是笑着摇头:“这是第一届青少年心理成长评估项目,半点都不能马虎。”
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份“不能马虎”里,藏着一份更深的执念。
半个月前,她在整理爷爷江卫国和奶奶赵慧兰的旧物时,翻出了一个上了锁的木盒子。钥匙是奶奶去世前特意交给她的,说里面是爷爷最珍视的东西。打开盒子,里面除了爷爷的军功章、一本泛黄的部队通讯录,还有一本厚厚的工作笔记和一张镶在相框里的黑白照片——照片上年轻的江卫国穿着军装,身姿挺拔地站在哈尔滨老火车站前,身旁的奶奶赵慧兰扎着麻花辫,手里捧着刚买的列巴,笑得眉眼弯弯。
爷爷江卫国祖籍东北哈尔滨,是从冰城走出来的部队老干部,转业后才到市教育局做了教研员。奶奶赵慧兰则是土生土长的哈尔滨人,退休前是小学教师,一辈子都在三尺讲台上度过。笔记里,前半部分记录着爷爷在部队的岁月,字迹刚劲有力,字里行间都是军人的坚毅,偶尔还能看到“零下三十度站岗,哈气成霜但信念如钢”这样的字句;后半部分则是他做教育评估的思考,字迹渐渐柔和了些,却依旧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认真——“评估不是筛选,是发现每个孩子的闪光点”“要站在孩子的角度想问题,他们的沉默有时比哭闹更需要被看见”。
奶奶赵慧兰的字迹也穿插其中,在笔记旁偶尔会有几句批注,比如“今天给孩子们讲哈尔滨的冰雕故事,后排那个内向的小男孩眼睛亮了”“你写的这条建议很好,我明天在班上试试,就像咱老家说的,得‘可劲’用心才行”。那些字迹娟秀,带着女性的温柔,和爷爷的刚硬形成了奇妙的互补。
江念初指尖抚过笔记里夹着的一片干枯的丁香花瓣,那是爷爷当年从哈尔滨老家带来的。小时候她总缠着爷爷讲东北的故事,听他说冬天的松花江能跑马车,说一家人围坐在热炕头唠嗑吃酸菜炖粉条,说奶奶赵慧兰当年在小学教孩子们写毛笔字,课间总会分马迭尔冰棍给大家吃。爷爷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咱哈尔滨人讲究的就是实在,做事要走心,待人要热忱,不能糊弄事儿。”奶奶则会笑着补充:“你爷爷这股较真劲儿,跟冰雕似的,硬邦邦但透亮。”
那天晚上,她抱着笔记本哭了很久,仿佛又听见爷爷坐在藤椅上,用带着淡淡东北口音的沙哑嗓音对她说:“念念,不管做啥事儿,都得对得起良心,得为别人着想,这是咱老江家的规矩。”旁边的奶奶赵慧兰则端来一碗热乎乎的小米粥,轻声说:“慢点哭,喝口粥暖暖胃,你爷爷就是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