磕在显微镜上,留下个小疤。
她把纤维小心地放回盒子,才抬眼看向路子衿,眼神里没有刻意的锐利,只有一种基于实力的平静:“傅怀瑾要抢传统面料,随他。‘南风’的下一季,要的是‘从土地里长出来,最终回归土地’的面料。”她的指尖轻轻敲了敲草图册上那些密密麻麻标注的纤维结构图,“他就算买下整个瑞士的纺织厂,也摸不到我要的……这种带着生命循环气息的方向。”
路子衿看着她眼中闪烁的、专注于自己热爱领域时才有的光芒,那光芒比任何珠宝都更吸引人。他低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像是无奈,又像是彻底的叹服。
“我现在似乎能明白,”他语气带着一丝极淡的揶揄,“傅怀瑾为什么像迷失在暴风雨里的船了。他可能至今都没想通,他弄丢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宝藏。”
不是一件需要被锁在保险柜里的珠宝,而是一片能够自主孕育生机、创造风景的沃土。
燕婉没有接这个话茬。她合上草图册,看向院子里那棵在阳光下舒展枝叶的橄榄树。
“师兄,晚上要是没事,留下来吃饭吧?”她开口,声音比刚才软了一些,带着真诚的感谢,“我试着用新鲜的迷迭香烤鸡。算是……谢谢你带来的蜂蜜和面包,还有……一直以来的照顾。”
这是一个温和的,但也划定了明确界限的邀请。是感谢,是朋友之间的款待,她用“蜂蜜和面包”以及“照顾”强调了理由,不掺杂任何模糊的暧昧。
路子衿何等敏锐,他立刻领会了其中的分寸。他微笑着站起身,动作轻柔,没有惊扰院子的宁静:“荣幸之至。不过我得先去镇上药店一趟,给你买些孕期需要补充的维生素,之前开的应该快吃完了。”
他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那扇矮木门,像怕惊扰了院内的安宁。
院子里又只剩下她一个人。阳光把橄榄树的影子拉长,投在石板上,斑驳摇曳。湖风带来湿润的水汽,混合着迷迭香的清冽和泥土的芬芳。
燕婉重新坐回藤椅里,拿起画笔。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勾勒出流畅而充满力量的线条。她偶尔会停下来,手轻轻放在小腹上,感受着里面那个小生命微弱而坚定的存在。
这里没有傅家的压抑,没有需要时刻提防的算计,没有那个让她耗尽所有热情和期待的男人。
有的,只是这片宁静的湖光山色,一个完全由自己心意布置的小小院落,一份握在手中的、充满无限可能的事业,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新生命,以及一份来自朋友的、恰到好处、令人安心的守护。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曾经以为离开傅家是天塌地陷,是人生的末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命运逼她拐的一个急弯。拐过这个弯,挣脱了那些华丽的枷锁,眼前竟是如此开阔、明亮的风景。
尊严,是自己一寸寸挣来的。生活,是自己一天天过出来的。
傅怀瑾还在他那名利场的漩涡里,执着地打捞一个早已消散的幻影。
而她,燕婉,南风,已经在这片湖光山色里,深深地、安静地,扎下了自己的根。
这种掌控自己人生的感觉,像脚底接触到的温润石板,像指尖沾染的清新泥土。
踏实,而充满力量。
是一种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的、安静的“爽”。
她低头,看着草图册上那融合了自然肌理与科技脉络、渐渐成型的设计,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真实而松弛的笑意。
未来,在她笔下的线条里,在她呼吸的空气里,在她扎根的土壤里。
清晰,而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