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聚焦在了陆远的身上。陆远正襟危坐,心里却有些不安。
“他刚来的时候,俺不信他。俺们村里人,都不信他。俺们给他吃闭门羹,说难听话,觉得他跟以前那些干部一样,待不了几天就得拍拍屁股走人。”
老刘头脸上露出一丝愧疚。
“可俺们想错了。他没走。他一个人,跑到县里,跑到城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俺们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白眼,俺们只知道,他把俺们几代人都没盼来的东西,给俺们盼来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激动得满脸通红。
“一百五十万啊!乡亲们!那不是纸,是能给咱引来救命水的真金白银!陆镇长,他给咱弄来了!”
“好!”
台下不知谁吼了一声,随即掌声如同山呼海啸般响起,经久不息。
周海东和几位县里的干部都含笑鼓掌,看着陆远的眼神里,充满了赞许。这本该是一个完美的收尾。
然而,所有人都没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掌声渐渐平息,老刘头却没有结束发言的意思。他突然从主席台后面走了出来,一步一步,径直朝着陆远走去。
周海东愣了一下,以为他是要跟陆远握手表示感谢,还笑着准备带头鼓掌。
陆远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准备迎接这位老人。
老刘头走到陆远面前,站定。他看着陆远,嘴唇翕动着,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充满了太多复杂的情感,有感激,有愧疚,有敬佩,甚至还有一丝……朝圣般的虔诚。
他什么话也没说。
在全场数百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周镇长和县里干部错愕的目光中,这个脊梁挺了一辈子、比村口的石头还要硬的倔强老人,双膝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陆远的面前!
他的两个膝盖,结结实实地磕在了那片干燥的黄土地上,溅起一圈淡淡的尘土。
那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风声,掌声,说话声,所有的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了。人们只能听到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和那一声沉闷而又震撼的“噗通”声,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反复回响。
周海东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还保持着准备鼓掌的姿势。
县宣传部的副部长张大了嘴,手里的相机都忘了按快门。
所有的村民,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在原地。
“老……老刘叔!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
陆远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他整个人都懵了,一股热血直冲头顶,脸瞬间涨得通红。他想都没想,立刻弯腰伸手,要去搀扶老刘头。
这一跪,比任何表扬,任何功劳,都来得更重!重得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根本承受不起!
“陆镇长,你别扶俺!”老刘头却异常执拗,他一把推开陆远的手,挺直了腰杆,跪在地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陆远,朝着主席台上的所有领导,重重地磕下了一个头!
“咚!”
那是一个无比实在的响头,额头与土地的亲密接触。
“俺这一跪,不为自己跪!”老刘头抬起头,额头上已经沾满了黄土,老泪纵横,“俺替俺们红旗村几百口人,替俺们没等到这一天的祖宗八代,给您,给政府,磕头了!您就是俺们红旗村的活菩萨,是俺们的大恩人啊!”
他的话,像是一道命令。
台下,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太,看着跪在地上的老刘头,看着满脸通红手足无措的陆远,眼泪“唰”地就下来了。她二话不说,也跟着“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一个,两个,三个……
像是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人群中,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那些饱受干旱之苦的中年汉子,那些抱着孩子的妇人,一个接一个,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
